倪少游叹了声,道:“手段是不错,可银子也花得不错。”
滕来富啧啧两声,道:“也是,要不怎么离上桩生意还没半年的功夫,你就又缺银子了呢。”
倪少游道:“废话不多说了,你手上到底有没有好买卖?”
滕来富没急着回答,反身从木柜中取出一壶包谷子酒,放在小方桌上,又置上两只空碗,寻问道:“要不要来上一碗,串串筋骨?”
倪少游道:“这酒后劲可大,你少喝点,先说正事。”
滕来富自管自倒上一碗,边喝边道:“我手上的买卖是不少,但多是没甚油水的小差事,根本入不了你的法眼。眼下也就只有那么一桩,赚得够多,可能会被你瞧上,却不知你愿不愿接下?”
听他说得古怪,知道这活计必不易做,倪少游道:“先说来听听。”
放下碗,滕来富道:“其实也简单,就是帮人护送一批姑娘去武昌府。”
倪少游疑道:“人伢子的买卖?”
滕来富点点头道:“对方出价六百两银子,你若肯答应,五百两归你,我留下一百两作抽头。”
倪少游犹豫片刻,道:“银子是不少了,就怕事情不地道。”
他说的不错,一般买卖人口的勾当虽然油水肥厚,但终归还需要本钱,绝不可能随便开口找个人帮忙护送,就是六百两之多。
滕来富点头道:“和我接洽的两个家伙瞧上去都是会武的,身上挂了彩,绝非一般人伢子。我总觉得他们本来是自己护送那些姑娘走的,但之前遇上了什么大麻烦,被人修理了,才落得一幅惨样儿。另外,听说他们是从苗疆带着人过来辰州的,迫不得已临时停留,想找人帮忙护送。”
倪少游道:“看来事出突然,时间紧迫,他们会多给银子也属正常。”
滕来富琢磨了一下,道:“丑话说在头里,据我观察,那十来个姑娘八成都是强掳来的,可不是正经花银子买来的。”
倪少游倒吸了一凉气,道:“这样看来,却是个不仗义的扎手买卖了。”
滕来富冷笑一声,道:“若是不扎手,我自己就做得,何必找上你?”
思前想后了一阵,倪少游苦恼道:“这桩买卖脏得很,扎不扎手倒在其次。”
同时,他心头打鼓,暗道:若掺合进这种买卖,却被大当家得知的话,怕是要捅大篓子的。
见他隐有退缩之意,滕来富倒上一碗包谷子酒,推到他面前,道:“我听说苗疆中地突逢大旱,赤地千里。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老天爷硬是滴水不降,已经死了不少人啦。唉,照这样下去,真要闹起□来,人吃人也不稀罕,所以,那些个被掳走的姑娘,是福气也说一定。”
倪少游奇道:“开什么玩笑?苗疆那等雨水充沛之地,怎可能有什么大旱?”
滕来富不屑道:“我的消息几时有错过?”
倪少游将信将疑,仍旧举棋不定。
见对方还在深思熟虑,滕来富有些不耐,道:“千槌敲锣,一槌定音,你倒是爽快点儿,给个准信啊。”
端起面前的酒碗,倪少游一口气喝光了,道:“既然这样,你叫那两个家伙再加二百两银子,让我这一趟得七百两,我就豁出去了!毕竟干这种事,是犯了江湖忌讳的。”
滕来富道:“好,我去问问,假如他们同意,我就领你和他们会合,日后一道上路。”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便各自分头去了。
武陵,毗邻沅水,自古就有‘黔川咽喉,西楚唇齿’之称,因为湘西境内进出的船只多半要来此中转,是以整个武陵就象是个四通八达的大码头一般忙碌。那些停泊的船只中,有到港靠岸的,也有需从武陵转往沅水各支流上游大小码头去的,还有在此暂歇等候往武昌府去的等等。
此时,红日偏西,暮色渐沉,河面上细风轻飏,波澜微漾,夕阳斜斜照射在水面,一派金碧辉煌。因着天色,天气冷了下来,淡淡的水雾在黄昏的光晕里显出一片迷离。
两岸密密麻麻地泊了许多大小船只,每艘船只上都被要求点上了灯火。它们弯弯曲曲地按去的方向排列成几纵队,全在等码头的官吏登船检验、查问税务,办理进出埠手续,才能继续上路。
外行人瞧见这些船只只觉大同小异,没甚区别,可事实上这些船只中有运客的,有运货的,而且根据运送客人多少、货物种类的不同,船只的种类也不尽相同,复杂不一。
黄芩所乘的往辰州去的客船,也在这些等待的船只中排着队。与它并列、排在另一队相反方向的船队中的,是一艘从辰州来的客船。这只客船是从辰河上拐出来的。
又是闲闷的时候,黄芩等部分船客站在甲板上四下瞧望、等待着。
何之章就站在黄芩身边。
自从上次偷窃未遂后,他总是粘着黄芩说话。
可见,单调的旅途中,能找到个说的上话的人,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很快,众人瞧见一个官吏模样之人,另带了两名随从,登上了对面的那艘客船。
船老大立刻面露讨好的笑容,迎上来,道:“官爷好。官爷是新上任的吧,我记得以前都是另一个官爷上船来查问的。”
他经常跑这条线,为图方便通行,早已寻机会结识了负责查验的官吏,并且暗中给过不少好处,拉拢稳固了关系,是以这次见到换了人,不免大失所望。
那名官吏一边在甲板上逛了一圈,四下瞧了瞧,一边以鼻子‘哼’了声算作回答。
船老大小心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又道:“瞧样子,今天到的船实在太多,官爷辛苦了。”歇了口气,他又道:“怎么大家都跟商量好似的,挤在一个日子里过来麻烦官爷啊。”
那名官吏一面推开船舱的门,一面回头斜他一眼,道:“不都是今天到的,已经囤了几天了。原先负责查验的那人暴病死了,我倒霉,接了他的班,交待、接替事项什么的颇为费事,所以耽搁了几日。”
他草草扫了眼船舱内,转回身,问道:“你这船要到哪儿?”
船老大道:“武昌府。”
那名官吏让随从记下,又问道:“生意如何,坐了多少船客?”
船老大道:“有人包了整艘船,坐多坐少没妨碍。”
那名官吏不耐烦道:“谁包的船,叫他出来,我有话问。”
船老大只得到船舱里找人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斗笠,瞧不清面容的汉子钻出来,到那名官吏面前,粗声粗气道:“我就是包船的。什么事?”
那名官吏见状,很不满意,斥道:“帽子压到眉,不是强盗就是贼。你是第一天跑船的吗?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