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只得摘下斗笠。
只见,斗笠下的那张脸有明显的烧伤痕迹。痕迹较新,且与寻常烧伤不太一样,感觉要更为恐怖骇人。这就难怪他要戴着斗笠不肯以面目示人了。
那名官吏见状,厌恶地移开了目光,吩咐两名随从进去船舱仔细查看。
这边,何之章也瞧见了那人的脸,忍不住讥笑道:“现在的江湖,真是什么人都敢跑了。连这种打火做饭,都能把自己眉毛、胡子烧得一塌糊涂的雏儿,也敢出来混!”
黄芩听言,定睛瞧看了一下,脱口而出道:“雏儿?怕是他一根手指,就能让你死个七八次。”
何之章吓了一跳,道:“你识得他?”
黄芩道:“不识得,不过他脸上那伤,可不是打火做饭烧出来的。”
何之章道:“那还能是怎么烧的?”
黄芩道:“若我瞧得不错,那种烧伤不是普通的火引起的,而是被‘离火之精’烧伤的。”
何之章道:“越说越悬乎了,什么叫‘离火之精’?”
思索了一刻,黄芩道:“什么叫‘离火之精’......这倒不好说了。我且问你,什么叫‘火’?”
何之章立刻答道:“这谁不知道......火嘛,就是......就是......”他哼唧了半天,却也没能说出来。
黄芩道:“你可是心里知道,却就是说不出来?”
何之章点头道:“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可真要说它是什么时,却说不出来了。”
黄芩笑道:“我也是这样,知道‘离火之精’是什么,却很难与你说个明白。”
又思忖了片刻,他道:“这么跟你说吧,火有很多种,比如平日里烧柴、烧炭的灶火,有时能看见火焰,有时却没法看见火焰;还有人生气时的怒火、身体有需求时的□、吃了某些东西会上火、以及坟地边上的鬼火等等等等,都是火。你瞧见的火,只是火的一种样貌,而并非真正的火。真正的火叫‘真火’,‘真火’无处不在。柴、炭里面有‘真火’,但需要经过焚烧才能释放出来。人的身体里,也一样有‘真火’。一般人的‘真火’,如果释放出来,大多是怒火、□,或者嘴里长个疮、泡之类的,可若是修为达到绝顶之境的某些内家高手,就可能把体内的‘真火’离体发出,那就是‘真火’中最精纯、最猛烈的‘离火之精’。”
何之章听的张大了嘴巴,一时竟是合拢不上,看样子也没能听明白多少。
黄芩笑道:“你听不懂没关系,总之,‘离火之精’是绝顶厉害的东西。”
瞧了眼对面船上之人,他继续道:“被这样的东西烧过,却还有命站在那里与人说话,可知修为不俗,让你死个七次、八次是不成问题的。”
何之章好不容
易合上了嘴巴,惊奇问道:“听你说的这么玄妙,江湖上有什么人能发出这种‘离火之精’?”
一指对面甲板上被烧得面目全非之人,黄芩道:“我哪知道,你去问他吧,他一定知道。”
紧接着,他脑海里浮现出‘火焰刀’管天泰的形象,暗道:有这样本事的人,我只见过一个。只是,那人应该尚在京城江彬府里,距这里万里之遥,是以,绝对不会是他。
转念,他又想,可除了他,难道还有人能以‘离火之精’离体伤人?......莫非我当真小看了天下英雄?
这时,何之章重新审视黄芩,以怀疑的口吻道:“你能说道出什么‘离火之精’,可见不是寻常跑江湖之人,定是见识过人的江湖高手。”
黄芩笑了声,道:“也可能是我胡诌出这些来诓骗你的。”
何之章道:“没关系,是与不是,等我回来就知道了。”说罢,一闪身,不知他往何处去了。
黄芩依旧站在原处,没管他去向哪里。
那边,官吏的两名随从已自船舱内先后出来,其中一个道:“后舱里有十来个女的挤在一起,好像都是苗人,不知干什么来的。前舱里守着两个男的,其中一个和这人一样被烧伤了,但伤势更严重些。”
那官吏扫了眼被烧坏脸的汉子,打起官腔道:“事情呢,我一件一件查。先把路引拿出来瞧瞧。”
那汉子依言将路引递上。
那官吏仔细看过,掷回给他,大声质问道:“上面写的不是去往杭州吗,怎么船老大告诉我是往武昌去的?你们到底往哪儿去?”
那汉子无奈答道:“原本的确是打算往杭州去的,可上船之前我们出了点意外,我和我兄弟都受了伤,不信你瞧我的脸。因为这伤,便没法再远途劳顿了,所以临时改了路线,往较近的武昌府去。”
原来,这艘船早先是为了往杭州去而包下的。
那官吏不耐烦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由头,总之路引有问题。”
船老大赶紧上前,赔笑道:“是是是,您多担待,多担待。”
那官吏铁着脸继续质问道:“那十来个女的怎么回事?有没有夹带私货?税银如实上报了吗?有文书没有?......”
连珠炮似的问题把那汉子问的不知先答哪个是好。
这时,船老大不停地向那汉子使眼色。
那汉子得了提醒,立刻拿出一封文书,口中道:“有文书的,有文书的。”
他一边悄悄的在递过去的文书下面垫上五两银子,一边道:“官爷请看。”
那官吏不动声色地接过文书,一抬手,下面的银子便不露痕迹地落入了袖中。
他大概翻看了一下文书,面色和口气都缓和了不少,道:“原来你们是人伢子啊。这可得问一问了,里面十几个女的都是买来的吗?”
那汉子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那官吏抬眼瞧他一下,目光中的厌恶之色已被银子冲淡了不少,道:“买卖契约都齐全吗?”
说着,把手中的文书递了回来。
那汉子接过,又在文书下垫上五两银子,重新递过去,道:“齐全,都齐全的。要不,官爷再仔细瞧瞧?”
那官吏口中道:“也好,让我瞧瞧刚才有无遗漏。”
他又接过文书,照例暗暗收了银子入袖,作势翻了翻文书,道:“是了是了,是齐全了。”
再次将文书还回给那汉子,那官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武昌啊,好地方哦,油水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