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长哀叹一声,道:“都被杀成那样了,还有谁敢开口问他的来路?”
俞高远瞧他一眼,道:“不怪我说你,以前我常劝你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可你只当耳旁风,终究是惹出了大祸。幸亏当时有个兄弟负责看管那些小妞,没法跟着你冲上去,所以才全身而退。否则,我们连个尽快把消息传递出去的人手都没了。”
慕容长则问他道:“你说,上头会不会马上派人过来增援我们?”
俞高远道:“我们硬手尽失,留在接应点的又没剩几人,不增援还能怎样,难不成上头甘愿放弃这条线上的买卖?那可是要少赚无数银钱的。”
慕容长不高兴道:“既然这样,我们何必辛苦押运妞儿们来武陵,再转去武昌?干脆就呆在辰州,一边养伤,一边等增援的人到。之后,再和他们一起把人运走,不是更稳妥些嘛。”
俞高远摇头道:“当然不是。其一,增援的人到达总需要较长的时间,我们在辰州那地方没有势力,长时间把这些妞儿放在那里,说不定会出事;其二,就算期间什么事也没出,但我们既然放弃了押运,增援的人手一到,这趟的功劳就是他们的了,之前在苗疆苦挨的日子也算是白搭了;其三,这次的全军覆没,我们的责任重大,如果不竭尽全力将功补过,把人安全送去武昌,便是一无是处,怕是连和上头说句话,辩白一番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慕容长为难道:“你说,这次上头收到消息,会不会怪罪我们?”
俞高远很有把握,道:“放心,我已编了套说辞,让报信的大刘照着那般说,相信上面会以为有人故意布了局,找我们的茬,想灭了我们,我们的罪责就小了许多。我想,为了确保苗疆的这条财路,这次派来的增援,必是些手底极硬的角色。”
转念,他又道:“不过,目前这些不需你我操心了,我们要操心的,是把手上的这批妞儿安全转运到武昌府。那里有上头的人,可以临时接应一下。”
倪少游听的不是很明白,问道:“你们上头......可是某个极有势力的人伢子?”
二人支吾了半天,却是不说。
气氛立时显得尴尬起来。
为了调节气氛,倪少游又道:“二位虽然受了伤,可挣的银钱想必足够吃香喝辣的了吧?”
慕容长嘿嘿笑道:“那是--,买卖岂是白跑的?不过,听说史兄弟虽然没甚名气,但武艺高强,想必也能经常遇上大买卖吧。”
倪少游装腔作势,一脸羡慕道:“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也就是象二位这样在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赚得盆满钵满,象我这种无名之辈,就只有捡你们牙缝里剩下的活计喽。”
慕容长听得顺耳,忙道:“以后若有好事,定叫上史兄弟一起,怎样?”
俞高远瞪他一眼,意思是这种话不好乱讲。
倪少游识趣地笑了笑,没应声。
俞高远故作姿态地叹了声,道:“史老弟,你尽瞧着我们在道上的脸面大,名头响,其实,脸面、名头这种东西又没法论斤卖钱,没多大用处的。说一千道一万,我们同你没甚两样,想要挣银子痛快花销,就要刀头舔血,拼了性命。”
他又苦笑着一指自己,道:“你瞧,这不就已经去掉半条命了嘛。”
倪少游抽出腰上折扇,在手中耍了个扇花,神秘兮兮地试探问道:“那些妞儿不都是买来的吧?”
慕容长‘哈’一声,道:“什么叫‘不都是’?压根儿就没一个是,和白捡来的一样。”
倪少游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恭维道:“这等无本不亏的生意,只一票,二位就赚大发了。”
慕容长打了个哈哈,道:“替人办事,赚多少都是别人的,自己按规矩拿个零头而已。”
倪少游继续打听,道:“零头有多少?也不算少了吧?”
不愿让他知道太多细节,俞高远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我倦了,要倒了。你们呢?”
倪少游这才住了嘴,起来取出两块厚毯,递给他们一人一条,道:“入夜了,大家都睡吧。”
那二人相继睡下。
倪少游又转到里舱查看状况,见苗女们早因舟船劳顿,或挤成一团,或东倒西歪的睡着了,没甚异样,才回到外舱也草草睡下了。
外面,白茫茫稠雾水冷,黑洞洞漆幕蔽月,纵然船头摇曳着两盏明灯,也只能照亮甲板周围的几尺距离。
没人注意到这艘客船的船舱外壁上,灯光照不见的黑暗处,一条灰土土的人影四肢张开,象壁虎一样覆在那里,一动不动。
刚才,船舱里的那些对话,全被这人一字不差地听去了。
这人又细细听了一会儿,直到除了‘呼呼噜噜’的鼾声,再听不到其他响动后,他腰杆微微一提,麻利的一个倒翻身,灵巧无比地腾跃而起,无声无息、准确无误地窜入了对面一艘客船的舷窗内。
似这样‘壁虎游墙’、‘泥鳅入洞’的下乘轻功,当然比不得‘踏雪无痕’、‘一苇渡江’的上乘轻功出彩炫目,却胜在实用、简单,尤其翻墙进院、穿窗入室时别有妙用。
船舱内,大部分船客都睡着了。
模糊昏暗、摇摆不定的月光透过舷窗,照在这人脸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二指剪绺’何之章。
他猫腰掂脚,潜到闭目假寐的黄芩身侧,推了他一把,得意的低声道:“我知道了。”
黄芩一睁眼,道:“知道什么?”
何之章道:“我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
黄芩道:“何以见得?”
何之章嘿嘿笑道:“虽然你说的‘离火之精’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对面那条船上的丑八怪,的确是被别人伤成那样的。听他们说,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下的手。”
接着,他将听来的一五一十尽数告诉了黄芩。
无穷疑惑掠过心头,黄芩刚要进一步问话,却听得一个声音自何之章身后响起:“照你这么说,隔壁那艘船上,定有不少良家弱女需要解救?!”这声音听上去并不陌生,还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
何之章回头,惊见公冶一诺故作正气凛然地站在那里,旁边的是肖八阵。
见何之章愣着不说话,公冶一诺不耐道:“到底是不是?”
何之章与黄芩的对话,他虽只听得一鳞半爪,却马上抓住了需要关注的重点。
何之章呐呐道:“这么晚了,公子还没休息?”
公冶一诺道:“先前见你掠上对面的客船,还以为要做甚坏事,是以特意守在此处等你回来质问。”
原来,自从发现何之章是个窃贼后,他就一直留心紧盯着,想等下次何之章动手行窃时,抓住机会,再次‘路见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