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心头一震,道:“你......“
心里,他隐约感觉到黄芩要去做什么了。
转而,他干脆道:“好。反正我可以从松州,过陕西,再到山西。”
话音一落下,他便挥动马鞭,赶着马车离开了。
到达贵州境内时,黄芩的腿伤已经痊愈。于是,在一个车马店内,二人将马车换作了两匹马,各乘一骑,打马扬鞭,加快速度向四川松州而去。
岷山山脉,北起岷州卫,南至雅州附近,西承西倾山,南连邛崃山,跨越此时的陕西、四川两省,山脉逶迤千余里,山脊拔地万多尺。同时,山脉的西侧靠近乌丝藏及西域各国,是以,山上的居民有汉人,有藏人,也有羌人等,环境相当复杂。
这日,松州境内,岷山脚下不远处的某条小道上,出现了黄芩和韩若壁的身影。
到了近前,二人甩蹬下马。
望着眼前这片因为记忆而无比熟悉,却因为多年不曾回来而显得陌生的、褶皱起伏的山地,黄芩但觉别是一番滋味涌上心头,良久不语。
韩若壁率先开口,道:“这一路上,我都没有问你回来此地要做什么。”
他知道,这里就是黄芩的故乡。
黄芩仍旧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眼前的山脉,道:“现在,你要问吗?”
韩若壁‘嗯’了声表示肯定,道:“虽然我大约能猜得到,但最终还须从你口中得到证实。”
转过身瞧着他,黄芩毅然决然道:“我回来,是要杀一个早就该杀之人。”
韩若壁道:“你真的要杀那个活佛?”
黄芩没有说话,算作默认。
犹豫了一下,韩若壁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确定还能找得到他?”
黄芩道:“只要他没死,我就一定找得到。那座寺庙的所在地,我一直记得。”
寻思片刻,韩若壁道:“他若是死了呢?世事难料,或许他已经病死,又或许出了什么意外死了,也未可知。”
黄芩不痛不痒道:“那便不需我出手了。”
回望了一眼不远处巍峨的岷山,他又道:“既然我回到这里,就注定他必死无疑,不管是已经死了,还是将要被我杀死。”
皱起眉头,韩若壁道:“那个什么活佛未见得好对付,想想汤巴达就知道了。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过于自信而麻痹大意。”
握了握背后的尺柄,黄芩道:“放心,当我挥尺之时,如果心中理直气壮,就会勇气百倍,我的尺也会无坚不摧。”
韩若壁紧接着问道:“如果心中尚有犹豫呢?”
迟疑了一瞬,黄芩才道:“那
么,我的尺也会犹豫。”
韩若壁追问道:“这一次,你还会犹豫吗?”
黄芩冷然一哂,道:“应该不会。”
沉吟片刻,韩若壁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这一刻,你的确没有犹豫,可一旦到了那里,你又会瞧见众人对活佛的敬仰和膜拜。毕竟,那场雨解救了成千上万的人。别人都不会认为他该杀。”
黄芩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道:“就算他救了所有人,也是杀了我妹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看来,他都该杀!是以,这一次,我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韩若壁心道:在老山墩时,他只是因为瞧见了汤巴达的人皮鼓,就失魂落魄,险些送了命,真要到面对那个活佛以及用他妹妹做成的人皮鼓时,情况恐怕更是难说。
想到这里,他连忙道:“我陪你去。”
他是怕黄芩此行有什么闪失,所以决定跟去。
黄芩却断然拒绝,道:“这件事,只能我一个人去做。”
韩若壁道:“为何,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吗?万一你......”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黄芩摇了摇头,道:“只有我一个人去,才能理直气壮地杀他,否则,我的尺一定会犹豫。至于你说的‘万一’,那便是我该死,是天意。”
稍加思考,韩若壁心下了然。
的确,那个活佛是善是恶,该不该杀,根本不是他所能判断的,身为局外人,他本就没有去杀活佛的立场。因而,若是跟去做帮手,反而会让黄芩无法理直气壮。也许,那个活佛,别人都没有立场杀,只有黄芩有。
就在黄芩把马拴在道旁的一棵梓树上以便准备上山时,韩若壁陷入了冥思苦想之境。
转瞬间,他叫过黄芩,道:“我有重要的话要同你讲。”
黄芩道:“什么重要的话。”
韩若壁面容一派肃然,道:“你一定要记着,有时候,一件事只是发生了,解释它如何发生,端看你如何看它。就象村长之所以选定野小子的妹妹为圣女,可以是他认为妹妹的灵魂无垢。但是,村子里未必没有其他灵魂无垢的女孩子,所以,他那般选择,也可以是因为妹妹原本不是那个村子里的人,除了一个同样是小孩子的哥哥为伴外,根本无依无靠,加之先前他又救过二人的性命,所以感觉更方便牺牲。至于那场雨,你可以认为是活佛的法事带来的,也可以认为纯属巧合。当然,其实,那场雨还有一种可能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顿了许久。
黄芩没有催促他,而是一边想着他前面所说的话,一边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韩若壁继续道:“你也知道,那天,如果不下雨,死的就会是你。所以,你又怎知不是你妹妹的在天之灵为了救你而降下的那场雨?她降下那场雨,不是为了解救苍生万民,只不过,是为了要救你。”
他这么说,是为了让黄芩此去无论遇上什么,都真的不会有半点犹豫,因为只有这样,黄芩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才最大。
黄芩目光闪动,道:“我听懂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管是对是错,是善是恶,我只知道妹妹不想死,可他却杀死了她,所以,他只有死,和我之间才算是一笔勾销。”
说罢,黄芩扬了扬手,道:“我们就在此地分手吧。”
嗤笑一声,韩若壁道:“你真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