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欣赏的眼光打量着他,黄芩道:“不用换,什么衣服到了你身上,都好看。”
韩若壁风度翩翩地撩一撩衣袍的前摆,几步跨到黄芩面前,笑开了花般道:“正好,你喜欢看我,我喜欢看你,既然咱们相看两不厌,这一路上可有得欢喜了。”
黄芩垂下眼皮,有些失落道:“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恐怕一起走不了多久,就要分手了。”
此刻,他是真觉不舍。
韩若壁笑道:“接下来,我打算去五台山,总要与你一起走很长的路了吧?”
黄芩疑惑道:“为何去五台山?”
韩若壁快步走到马车边,从车厢的包袱里取出‘月华珠’,才又走了回来,面色有些沉重道:“因为这颗‘月华珠’。”
黄芩仍是不明白,问道:“它和五台山有甚关联?”
将‘月华珠’捧至他眼前,韩若壁道:“你瞧见里面那些飘来荡去的、黑乎乎的东西了吗?“
黄芩点头。
韩若壁道:“我数过了,整整二十七条。”
黄芩凑近了,边瞧看,边疑道:“是什么?”
韩若壁收回手,道:“是亡魂。应该是被谢古杀死,拿来炼制‘月华珠’的亡魂。”
顿一顿,他又道:“不管怎样,它们不该被困在里面,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要去五台山,找个得道高僧,让他超度‘月华珠’里的亡魂。”
黄芩道:“你不是不信佛吗?”
韩若壁点头道:“怎么说我也是修习过道术的,当然不信佛。”
黄芩‘扑哧’一笑,道:“道士找和尚帮忙超度亡魂,不会有点说不过去吗?”
韩若壁咧咧嘴道:“我不信佛,不代表不信和尚会做超度亡魂的法事。”
黄芩奇道:“莫非道术不能?”
韩若壁长叹一声,道:“道术当然能,比如做一次‘罗天大醮’就成了,问题是我不能。以我的道行和修习的道术,根本没本事做这样的法事来超度亡魂。”
黄芩道:“你师父不是‘三玄子’吗,或许可以回去找他帮忙?”
韩若壁连忙摇头道:“修仙之人在苦读道经,精习道术,直至机缘成熟后,哪有不云游四方以窥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气的,回去八成也找不到他老人家了。”
其实,他是怕万一真找到了,师父会强令他留下一起修仙,所以不愿回去找。
而后,他又一本正经道:“实际上,佛、道、儒三教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过道同器殊罢了,现下不也有‘三教合一’之说嘛。况且,五台山最早被称为紫府山,本是道家的地盘。后来,文殊菩萨初来震旦,跑去五台山上显灵说法,居于五台山的石盆洞内。石盆洞所在处就是个道观,叫‘玄真观’。其后,佛、道两教几度争斗、赛法,最终五台山以佛教替代了道教。可见,佛、道早有渊源。”
黄芩‘哈’了声,道:“原来竟有这般说道,我还以为五台山从来就只有和尚呢。”
韩若壁道:“说起来,我想去五台山,也是因为有一次曾听师父提到,说五台山上圆照寺的承信法师精通佛法,极擅诵经超度亡魂,所以才想找他帮忙。”
又瞧了几眼‘月华珠’,黄芩道:“如果这里面的亡魂被超度了,‘月华珠’是不是就没甚异能了?”
韩若壁叹息一声,道:“是啊,它就又变回寻常的宝珠了。”
黄芩故意道:“如此说来,你不是有点吃亏吗?”
的确,现下被炼制的‘月华珠’乃是旷世奇珍,且对韩若壁的‘六阴真水神功’大有卑益,而一旦变回原样,则不过是一颗价值几百两银子的明珠而已。
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掌中的‘月华珠’,韩若壁撇了撇嘴,道:“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盗亦有道,劫亦有节呢。良心在肚里,虽然瞧不见,却总感觉得到。我可以把这颗珠子据为己有,却不能把这二十七条亡魂据为已有。”
黄芩倒是不太在意,道:“其实人都死了,已经成了亡魂了,你还理它们作甚。”
韩若壁摇头道:“你若修习过道术便会明白,不让那些枉死之魂去到它们该去的地方,是一件多么残忍而邪恶的事情。”
黄芩慰然笑道:“所以,你终究还是和一般盗匪不一样。”
由于对将要失去的异宝十分不舍,韩若壁苦着脸,无限惋惜道:“唉......我若是没学过道术,不知道被困在‘月华珠’里的亡魂是可以被超度解脱的,那该多好啊。”
黄芩道:“没学过道术?那你如何斗得过谢古,从他手里抢来‘月华珠’?”
韩若壁瞪他一眼,道:“我不过是天马行空地想一想,哪管得了那么多。”
沉思半晌,黄芩提醒他道:“之前你曾说‘北斗会’里有大事,要忙一段时间,之后却和我一起跑来了这里,现在还不赶紧回去办事,没关系吗?而且,五台山距此地路途遥远,光是过去就得花几月功夫,如此,你那件大事不是要耽搁一年半载了吗?”
没想到他平日里默不作声,却是把自己说的话全放在了心上,韩若壁欢慰不已,于是将此前肚里藏着的话也尽数倒了出来:“其实,我也曾想托付你把‘月华珠’带去五台山,找承信法师做一场法事。但毕竟这二十七条不是一般的亡魂,是被炼制在‘月华珠’里的,万一承信法师做不了,这方面你又完全不懂行,不就两眼一抹黑了嘛。所以,我决定还是自己走一趟为好,真要不行,总能想想别的法子。至于那件大事,先前在车马店里换乘马车时,我从负责联络的兄弟那里已经得知,事情正在进行中。我嘱咐他们把能做的先做掉,以后要怎样,再等我的消息。所以,路上我会找时机多与会里联络,互通信息,若是他们那边进行的不顺利,就暂时龟缩起来,推迟几月功夫等我回去。若最后因为失了时机,实在做不成,就干脆罢手,想别的法子去。多大也不过一件事,抵不上这二十七条亡魂。”
听他说了这许多,黄芩郑重道:“韩若壁,今日我才真正佩服起你来。”
韩若壁不解道:“以前我为你做了那许多事,你却从没有这般说过。这件事,有什么特别吗?”
黄芩道:“大多数情况下,能力强的人想做成一件大事并不难,难的是选择。人的能力再强也是有限的,因此,无论多强的人选择去做一件大事的同时,就会有另一些事不暇顾及,所以对于你这样的人,最难的不是做好一件大事,而是在能力允许的前提下,选择做什么事,放弃做什么事。对于你今日的选择,我佩服。”
愕然了半晌,韩若壁才道:“我发现你读的书不多,脑瓜子却是挺能想的。”
黄芩道:“寂寞多,想的才多。其实,现在和你一起时,我已经不怎么想了。”
拍了拍韩若壁的肩膀,他又道:“走吧,先离开这里。”
韩若壁道:“好,我来驾车。”
黄芩腿上有伤,自然是坐在车厢里为好。
出发前,驾车位置上的韩若壁理所当然地大声道:“接下来,黄捕头定是要回高邮了,是吧?”
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他以为黄芩没听见,准备再问一遍时,车厢里才传出黄芩的声音:
“不,去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