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返身离去。
转眼间,承信法师冲韩若壁长揖稽首作了个僧礼,道:“有劳施主久候了。”
韩若壁回了一礼,有意夸张道:“久闻大师之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够一睹尊颜,真正是三生有幸。”
虽然只是一般的客套、夸赞之语,但听上去仍让人觉得有些过了头。
承信法师却似乎完全受用得起,很有高僧气派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以疲惫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道:“施主此来必是有解决不了的事了。”
韩若壁笑道:“大师真乃明白人。不错,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确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想请大师帮忙。”
承信法师并没急着问他是何事,而是伸手将他让进屋内,道:“施主请进。”
韩若壁随他进了禅房。
但见,禅房不大,布置得整洁清雅,除了客座、禅椅,窗边还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摊有几本打开的佛经,一方砚台,几枝毛笔,一根蜡条,一个印章盒子等。西边屋角处置有一张香案,案上摆放着烛台、香炉等。东边贴墙依着一张低矮的茶桌,桌上有风炉、茶壶、茶盏、茶则、茶筅、贮水瓮、贮茶盒等一应茶具,以及几盒干果。风炉上的茶壶正烧着开水,发出咝咝的声响。离茶桌不远的阴暗角落里有一只木架,上面架了一根禅杖。
粗约扫过一眼后,韩若壁隐约觉得这屋里有点怪,但没等他多想,承信法师已客客气气地道:“等水沸了,我请施主喝茶。”
韩若壁点一点头,向客席而坐。
承信法师解下大氅挂起,于禅椅上坐定,又寒暄道:“我瞧施主风尘仆仆,定是远道而来的。”
韩若壁慨叹一声,一边放下肩上包囊,一边道:“足足几千里地,确实够远的了。”
承信法师道:“远行不易。施主这一趟奔波劳顿只是为了请贫僧帮忙?”
韩若壁心中笑道:不只为请你帮忙,还为了这一趟得来的诸多好处。
须知,这一趟已是他有生以来走得最快活的路程了。能与心爱之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好处自是不言而喻。不过,好处虽多,面前这个老和尚却是听不得的。
任凭肚里的花花肠子扭来扭去,面上韩若壁却极尽诚恳之态道:“我曾听家中一位长者提及大师,说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能行超度众生、功德无量之法事,是以特为大师而来。”
承信法师连着瞧了他几眼,道:“原来是为了做法事。不知施主想要贫僧做什么法事?”
韩若壁哈哈一笑,道:“真佛面前不打逛语。我希望大师恭开坛墠,行个超度亡魂的法事。”
“超度亡魂的法事?”承信法师先是如入定一般微闭双目了半晌,而后嘴里叽里咕噜了一阵,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韩若壁轻声试探着唤了他两声,他却是充耳不闻。
见不便再唤了,韩若壁只得等在一旁,心里游移不定地暗道:莫非他眼下怪异、神秘的表现是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佛家行径,并且同准备超度亡魂的法事有关?转念,他又想:不对,我还没有说明要超渡什么样的亡魂,他准备个什么劲?哼哼,八成是习惯了先装神弄鬼唬弄人,所以拿老一套来唬弄我。唬弄得越是神秘,香客们给的银钱自然也越多。
稍后,承信法师睁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条斯理道:“嗯,此等法事不但要烧香燃灯、昼夜念经,还得开金桥,引幢幡,禀阎罗,牵都鬼,不容易做啊。”
说完,他瞧了韩若壁一眼,面色很是平淡,似乎语意未尽。
顿时,韩若壁心领神会
,当即打开包囊,取出一锭足有六七两重的蒜条金放置到身侧的案头上,道:“我懂得规矩的。些微薄礼,早已备下,还望大师笑纳。”
“施主真乃善人也!”承信法师抬了抬手,笑道:“既如此,这份礼贫僧就代寺里收下了,多谢施主慷慨馈赠。”言罢,出门唤来僧人将金条收了去。
韩若壁不禁暗笑:都说得道高僧与寻常僧人不同,一尘不染,万虑皆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原来不出我所料,是一样能落到钱眼里的。不过,也因为如此,他反倒心安理得,不似先前那般感觉拘束了。
重新坐回禅椅上,承信法师道:“差点忘了,从进门到现在施主都不曾提及尊姓大名、身份来历,寺里的功德薄上,这份大大的功德钱却要记在何人的名下才好?”
韩若壁随便对付道:“这确是在下的疏忽了。在下姓韩,名若壁,借着家里祖上的一些积攒做得个闲散公子,平素喜欢在江湖上游历,其他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身份来历。”
承信法师轻轻‘哦’了声,无形中提高了嗓音道:“施主能赶赴千里来敝寺请贫僧做法事,应该是对亡者十分看重,想来那位亡者必是施主的至亲之人。”
韩若壁眼皮微垂,摇头道:“不是,我同那二十七人非亲非故,而且从未谋面。”
“二十七人?”顿了一下,承信法师疑问道:“而且从未谋面?”显然是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韩若壁不再绕弯子,直接从包囊里取出月华珠,行至他面前,递了过去,道:“我要超度的是这颗珠子里的亡魂,一共二十七条。”
接过珠子,承信法师仔细瞧看了好一阵,才赞叹道:“哦,这居然是一颗世间罕见的月华珠。”
顿时,韩若壁喜道:“大师法眼见真,必是能渡彼岸,这件事想来不难了。”
同时,他暗里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素闻此和尚名气极大,号称活佛,但毕竟心底里对于他是否真有能力超度月华珠里的二十七条亡魂并无十分把握,当下见对方总算识得月华珠,才感觉有了点儿底。
又端详了一番掌中的月华珠,承信法师摇头道:“难不难,目前还不好说。”
韩若壁疑道:“为何不好说?”
承信法师道:“因为有些东西我还无法瞧清楚。”
听见这话,韩若壁显出很迷惑的样子,不解道:“月华珠在大师手里,亡魂在月华珠里,还有什么瞧不清楚的?”
承信法师站起身,将手中的月华珠放置到近前的翘头案上,平平淡淡道:“我瞧不清里面的月华阴气到底有多强盛。”
仍是不解其意,韩若壁问道:“月华阴气多强盛与大师行超度亡魂的法事有甚关系?”
承信法师道:“当然大有关系。若是无法瞧清楚,我什么法事也不能做。”
韩若壁‘啧’了一声,故意做出一脸茫然,道:“我听说道家的‘罗天大醮’下穷九垒,上极三清,完全可以超度这样的亡魂。莫非佛家的法事竟然没有道家的精深?”
承信法师仍是一脸平淡道:“佛、道各有所尚,贫僧也是无可奈何。不如施主就此下山,找一位道家的天师道长做一钞罗天大醮’试试看吧。”
感觉他是拿话堵自己,韩若壁无语了片刻,而后干笑两声,道:“我也是听说而已,并未当真。”继而,他又道:“大师,说真的,只是将这二十七条亡魂从月华珠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无论对于佛、道,都应该不是极难的事吧。”
他虽然修习过道术,但说到底对于道家的‘罗天大醮’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因此,此法能不能超度这样的亡魂,他也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刚才那般说道不过一方面出于对道家的维护,另一方面也是想出言激一激承信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