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514章

承信法师的身体似乎紧绷了一下,道:“每个人都会有的心魔--名和利。”

‘哈’地笑了声,韩若壁道:“我没有和大师一样的慧眼,是以在我看来它就是禅杖,而且是很名贵、很值钱的紫金打造的禅杖。”

直勾勾地盯着架子上的禅杖,承信法师道:“不错,它的确很名贵,很值钱。那时候我还算年轻,虽然已出家为僧,但仍有许多事看不透,所以,才会因为能占有这样一件名贵、值钱的东西而心生欢喜。”

韩若壁道:“现在呢,大师看透了吗?”

移开目光,承信法师声音显得有些飘渺,道:“我花了几十年的苦修,总算是可以把它放下了。”

唇角显出一丝诡黠的笑容,韩若壁道:“可你并不曾把它丢弃,足见对于名利二字,不过是手上放下了,心里却未能放下。”

把头垂至胸口,让人几乎瞧不见自己的眼睛,承信法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施主太抬举贫僧了,贫僧放不下的又何只是名和利?”

韩若壁愣了愣,道:“大师的话我听不懂。”

承信法师抬起头,面上恢复了惯有的平淡之色,道:“听不懂不好吗?如果这世上的任何事施主都能听得懂,那一定会很无趣。”

韩若壁还想再说什么,承信法师已挥了挥手,道:“施主,时候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这时际,那柱信香正好烧完了。

不再瞧韩若壁一眼,承信法师起身又焚上一炷信香,然后转回到禅椅上入定去了。

再留下便是自讨没趣了,没奈何,韩若壁只得道了声‘告辞’出门而去。

出来后,受到寺里典客僧人的招待,他吃过一顿素斋,便离开了圆照寺。

已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樊良湖岸边结满了冰棱。由于天黑得早,而且活计、生意不多,每年的这个时候州内的百姓们都会早早回家,围坐在炉膛边吃了晚饭后就熄灯睡下,因此,本来已不算热闹的高邮州的夜晚就越发冷清起来。

缺月初挂,徐知州府宅内依旧灯火通明。不算很大的客厅里生起了炉火,让人感觉暖意融融。客厅最中央摆有一桌丰盛的酒菜,有香酥麻鸭、软脰长鱼、清汤鱼圆、界首干丝、雪花豆腐,还有一盘切成西瓜片状的双黄咸鸭蛋和一锅香气扑鼻的羊肉汤。桌边另放着一坛米酒。对桌而坐的二人,一个是高邮知州徐陵,另一个是高邮总捕黄芩。

座上的徐陵满脸堆笑道:“今日距黄捕头回来向我复命已有一月之久了吧?”

黄芩‘嗯’了声,道:“大人说得是。”

他的神色稍显拘束。

毕竟,之前徐知州从未单独宴请过任何下属,因而此举令黄芩感觉有些不适应。

徐陵拎起酒坛,揭开封盖,就要到黄芩身边替他倒酒。黄芩见状,忙起身接过,道:“不劳大人,属下自己来。”

说完,他把自己面前的酒碗倒满,又过去把徐知州的酒碗倒满了。

徐陵满意地点了点头,喝上一口,向黄芩劝酒道:“冬天喝米酒能舒筋活血,祛寒提神。黄捕头,你近日脸色不太好,一定要多喝些。”

黄芩二话没说,端起碗一口饮尽,道:“多谢大人。”

徐陵赞道:“黄捕头真乃豪爽人。”转而,他又道:“不过,我瞧你从进门起就没有一个笑面孔,好像闷闷不乐的,可是怪我拖得久了,直到今日才替你接风洗尘?”

黄芩当即道:“属下完全没有这种意思。只是近日公务繁忙,是以少于言笑。”

其实,在徐知州面前,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而徐陵之所以这么问只是信口说来。当然,黄芩的‘公务繁忙’确是真的,他走了年把功夫,州里的治安遗留了太多问题需待他去处理,不管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

徐陵道:“听说你回来的那日,老邓、老周他们出了血本,凑份子在仙人居摆酒请你大吃了一顿?”

黄芩点头道:“是啊,许久没见,大家伙儿一起热闹了一场。”

徐陵眯起眼,笑道:“你可知道那份子钱里的大头其实是我出的。”

黄芩愣了愣,道:“原来大人......“转眼,他目光一斜,微恼道:“这帮家伙居然瞒着我,瞧我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徐陵摆手道:“别,这事只有老邓知道,是我叫他不要说出来的,老周他们也不知情,只有这样,大家这一顿才吃得没有负担,尽情尽兴。”

黄芩起身行礼,道:“大人何必如此?倒叫属下心中不安。”

徐陵扬手道:“坐下坐下。黄捕头为我辛苦了一趟,我说什么也该表示表示。”

黄芩坐下道:“没能完成大人的嘱托,属下受之有愧。”

徐陵惋叹几声,道:“杨松命薄啊,没想到几年前他已在前往苗疆的路上身染疢疾而亡。我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与黄捕头无干。”

原来,为免麻烦,黄芩回来复命时只说杨松死于寒疾。

唏嘘了一阵后,二人吃喝起来。

席间,徐陵是殷勤挟菜,频频劝酒;黄芩是来者不拒,统统落肚。

酒足菜罢,有家仆进来把食桌收拾干净。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黄芩就想起身告辞,徐陵却道:“先等等,我想起一件事来。”说着,他叫人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送来了客厅。

黄芩不明所以地干坐一旁。

徐陵将身子坐坐正,道:“黄捕头,有些东西还须留个字据才好啊。”

一时想不明白,黄芩道:“什么东西?”

徐陵欠一欠身,道:“就是那个苗王叫你带给杨松的亲属,用于抚恤的五百两银子。”

原来,黄芩回来复命时,把留在手中的‘田家大宅’贼赃中的六十两金子兑换成了五百两银子呈上,并骗徐陵说苗王灰老卯得知他是受杨松的某个亲属所托,远赴苗疆寻找杨松的下落后,交给了他这五百两银子,并令他转赠那位亲属给予抚恤。如此一来,他便不觉得欠徐陵什么了。

听言,黄芩面露讶色道:“我本就应当把银子呈给大人,何需大人的什么字据。”

徐陵显出颇为尴尬之色,道:“这个,这个......说来惭愧,是我需要黄捕头给我立个字据。”

黄芩听得怪异,心想:从古至今都是收钱的立字据,哪有给钱的立字据?他道:“大人这话,属下却是有些听不懂了。”

徐陵清咳一声,解释道:“唉,我也是没奈何,本朝对于官员贪污、受贿的惩罚极重,虽然一些应收的常例和寻常馈赠在大家看来并没有什么,但为官之人凡事都需谨慎小心,似我这般收受下属如此大笔的银钱最好还是能留个字据,万一哪天有人以此事做文章,上头查实起来,我也好有个可以交待的证据,不会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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