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道:“不错,是真的。那小子莫非瞎了眼了!”
也有的道:“反正我瞧不出假。”
还有那个早瞧着韩若壁不顺眼的偻背汉子,添油加醋,煽风点火道:“这油头粉面的小子哪里是来赌钱的,分明是来找茬的!大伙一起上,把这个人脸长狗毛的家伙轰出去。”
周围不少军汉应声而起,瞪起眼,掳高袖,口中骂声不绝,大有一起上来把韩若壁扔出去的架势。
其间,也有几个理智的军汉欲息事宁人,但群情激愤之下,他们的劝说根本没用,加上他们也并非站在韩若壁这边,见劝说无效便闭上嘴静观其变了。
心知这棚里的人都是一伙的,解释分辩已是无益,韩若壁运起内力,划然一声长啸,将在场众人的耳鼓震得嗡嗡乱响。
霎那间,棚内安静了下来。
韩若壁朗声道:“这是你们的地盘,不欢迎我大可以轰我走,但要把银子还来,否则,说什么我也走不得。而且,你们也别想继续赌下去。”
言毕,他解下腰间长剑,连着外面的剑鞘撑在了赌桌上。
仗着人多势众,矮个儿军汉上前一步,道:“瞧你的样子应该有钱得很,也不乎钱,居然会因为五十两银子和我们这么多人做对?”
盯着他瞧了几眼,韩若壁道:“不是因为银子。你若是缺银子,我大可以再送你几锭。”
“阔气不是这么装的。”矮个儿军汉笑道:“不是因为银子,还能因为什么?”
韩若壁狞厉地笑了笑,道:“因为我可以忍受被自己愚弄,但不能忍受被别人愚弄。”
见棚内形势紧张,随时可能出事,几个镇上跑来参赌的赌徒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然后一溜风地跑了。
众多军汉不由分说地一边围上来,一边作势呼喝恐吓。
就在这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的关头,外面传来一阵急迫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声音响起:“里面吵闹什么?!大人叫我们过来瞧瞧出了什么事。”
在帘外守着的高个儿军汉回道:“好像是有赌客诬赖我们的弟兄使假银子。”
那个声音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进去看看银子是真是假。”
高个儿军汉的声音又响起:“那敢情好,你是管账房的,这方面肯定比我们在行。”
声音落下,布帘挑起,从外面一先一后走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皆是军汉打扮,走在前面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面上松垮的皮肤令他看上去十分衰老。走在后面的是个青年男子,身材高挑,长眉利目,相貌颇为英俊。
一眼瞧见赌桌后的韩若壁,青年男子顿时惊愕不
已,口中轻唤道:“大当家......?”
这一刻,他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心痛,情难自禁。
原来,这年轻的军汉竟是被韩若壁逐出北斗会的倪少游。
倪少游唤得轻,旁人离得远,加上棚内本就闹哄哄的,是以多数人完全没听到这一声唤,少数听到的也没能听清楚唤得什么。只有在他前面的那个面相显老的男子听得十分清楚。
那男子转头瞧向倪少游,脸色惊疑不定地问道:“他真是......?”
倪少游马上摇了摇头,断然道:“不是,是我眼花,看错了。”
他深知韩若壁在行走江湖时,最忌讳的就是被‘北斗会’以外的人识破真实身份,因此一旦冷静下来,便对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声呼唤懊恼不已。
扫见不远处一身戎装的倪少游,韩若壁暗里吃惊不小,私咐道:他什么时候入了军户?但面色仍是分毫不改,像是完全不识得倪少游一般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面相显老的男子看了看韩若壁,又看了看桌上的宝剑‘横山’,最终把目光落回到韩若壁的脸上,道:“就是你诬赖我们的弟兄使假银子的人?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他话音刚落,就有别的军汉跟腔道:“是啊!要是没证据,就得叫那小子给我们的这位弟兄叩头赔罪,否则绝不饶过他。”
这话听在倪少游耳中,就像耳朵眼儿里扎进了一根刺。他厌恶地瞪了那个军汉一眼,道:“别骂骂咧咧的了,有银子就有证据。银子在谁手里?”
冲着矮个儿军汉努了努嘴,韩若壁道:“要证据找他就好,他那儿的银子是‘四堵墙’。”
‘四堵墙’是对四面包银,里面灌铅的假银子的俗称。铅比银便宜许多,重量却差不多,因此,用这种方法制作的假银子,一般人不容易辨别真伪。不过,虽说‘差不多’,但铅毕竟比银要略重一点儿,因而落到行家的眼里,还是能分辨得出真假的。当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有制作假银子的高手在铅里掺杂其他东西,使铅的重量与银一模一样,遇上这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四堵墙’,除非劈开银子看里面,否则很难分辨得出真假。
矮个儿军汉主动把手里的银子捧给面相显老的男子,理直气壮道:“钱管事,这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喏,他说的假银子全在这儿,你好好查一查。”
钱管事正要接过,韩若壁阴阳怪气道:“这会儿,他手上的银子没问题了,腰囊里的却有问题了。”
听言,矮个儿军汉僵了僵。
原来,趁着刚才大家伙儿闹腾得厉害,他已把手上的银子和腰囊里的互换过了,本以为韩若壁不可能注意到。
韩若壁的话虽然不算太直白,但大家都听得懂。于是,钱管事命令矮个儿军汉解下腰囊,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赌桌上。
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矮个儿军汉想不听命也不成了,只得照办。
从他的腰囊里倒出来的除了韩若壁的那锭五十两的大银,还有一堆小碎银。
钱管事细细看了看,皱起细眉,嘴里嘟囔了句:“难道......真有猫腻?”
说着,他拔出腰间短刀,将其中几粒碎银切了开来,果然只有□儿是银的,中间全是铅。
矮个儿军汉张大嘴,佯装惊讶之态,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钱管事白他一眼,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矮个儿军汉辩称道:“这些,这些......是我向别人换来的,我也不知道是假的。”
实际上,这银子确是他向别人‘换’来的,确切地说,应该是用低得多的价钱‘买’来的。
钱管事‘哼’了声,道:“不知道怎么会心虚地把假银子换进腰囊里?”
见蒙不过去,矮个儿军汉只得垂头丧气道:“至少不是我自己做的假,我从来没想过做假银子。”
“你想做,也得有那样的本事。”钱管事道:“要把银子打造成‘四堵墙’可得下一番工夫。就凭你粗手粗脚的,想也是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