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对银子方面确是有些研究。
见此情景,四周那些刚才还为这个矮个儿军汉义愤填膺,出声围攻韩若壁的军汉们都成了哑炮。有几人甚至偷偷摸出随身带着的碎银,不放心地细细瞧看起来。
显然,他们的银子若非从这个矮个儿军汉手里赢去的,就是向他借去的了。
倪少游偷偷瞧了眼韩若壁,见他已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一边的条凳上,换了一副悠哉悠哉地看热闹的模样。
钱管事将假银收起,狠狠瞪了矮个儿军汉一眼,责问道:“还有没有?”
矮个儿军汉灰头土脸道:“没有了。”
钱管事逼问道:“真的?”
矮个儿军汉赌咒发誓道:“真的没有了。我的假银子全是以前在山里混的时候,向道上的一个朋友换的,本以为早就花光了,不料前几天收拾东西又冒出来三十两。真的!全在这儿了。”
对他的话,钱管事不知该不该相信,正在举棋不定间,忽听韩若壁幸灾乐祸地插了句嘴:“‘早就花光了’?都花一班同袍身上了吧。”
其他军汉或以怀疑,或以鄙夷的目光瞧向矮个儿军汉。
“不知道别瞎掰!”矮个儿军汉急了,吼道:“那些假银子,我在入军前就花光了。再说,这里都是和我交命的弟兄,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拿假银子给他们。”
说话时,他赤红着眼睛瞪着韩若壁,像是要拼命让他相信一般。
“别盯着我瞧,我又不是你交命的弟兄。”韩若壁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道:“把那锭大银还我,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
钱管事拾起大银,抛给韩若壁,道:“接好。”
韩若壁稳稳接住,盯着钱管事的一张脸仔细瞧了又瞧,而后径直走出了赌棚。
那张脸,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委实想不起来了。
外面,时辰已经不早了,但天还是透亮的。
☆、第4回:不徐不急巧点拨论帝王,亦真亦幻叙前情释迷团
日永,阴气初动。
眼下时候尚早,但因为时值一年中昼色最长的日子,所以到处已是白天大亮。晃荡了几日的韩若壁来到星子县,走过观音桥,如约到达鄱阳湖畔、庐山南岭下的这座宫亭庙前。虽然前有被日光照得金光灿灿的鄱阳水,后有郁郁葱葱、浓荫蔽日的庐山松,韩若壁却无心观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顾盯着陆陆续续往来此地的行人。宫亭庙里供奉着山神庐君,据传其形如蛇,能出云,为风雨,可抚镇风浪,护佑过往船只,因此常有湖上的船家、旅人进庙里祭拜山神,祈祓平安。
巳时刚过,一行三人终于出现在了韩若壁的视野里,其中一人正是他在圆照寺门口遇见的那个主人模样之人。和上次照面时一样,那人的身边仍是跟了两名家仆打扮的随从,但却并非韩若壁前次瞧见的两人--看来是换了人了。
待三人行得再近些后,韩若壁惊讶地发现其中一名‘家仆’竟然就是几日前在军汉的赌棚里同自己打过交道的钱管事。尽管此时的钱管事没穿军服,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望了眼主人模样之人,韩若壁不禁一阵疑想,暗道:莫非此人是个军官?瞧他的气度、派头,在军中的职位定然要比钱管事高出许多。
经过韩若壁身边时,钱管事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而那个主人模样之人则径直走了过去,显然没有留意到韩若壁的存在。
韩若壁一边疾奔几步追了上去,一边招呼道:“钱管事,请留步!”
前面的三人先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向韩若壁。
拿眼儿将他上下估量了一回,主人模样之人微微皱起眉毛,转头问钱管事道:“你认识他吗?”问罢,紧接着,他又问韩若壁道:“瞧你怪眼熟的,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韩若壁开口,钱管事已道:“敢请主人借一步说话。”
主人模样之人微微点头表示允许。
行至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柳杉下,钱管事凑上前,在那主人模样之人耳边窸窸窣窣地低语了一阵。那主人模样之人听罢,又远远地拿眼儿把韩若壁扫了几回。
接着,二人走了回来。
忽然,主人模样之人‘哦’了声,道:“我想起来了,是在圆照寺门外......”
韩若壁赞道:“朋友真是好记性。”
主人模样之人道:“哪里哪里。”一指钱管事,他问道:“你找他,可是有什么事?”
韩若壁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找他,是找你。”
主人模样之人疑道:“找我?”
韩若壁道:“是承信大师让我来这里见你的。”
“哦?”主人模样之人道:“是吗?”
因为考虑到今日之约是他和承信法师私定下的,除非他们之中有人告诉韩若壁,否则韩若壁绝不可能知道,所以对于韩若壁的话,他没有过多置疑。
韩若壁眨了眨眼,道:“那日在寺里,承信大师请我喝了你送的鱼钩茶,真是特别。”
主人模样之人笑了笑,道:“特别的不是我送的茶,而是承信大师的心思。十年的陈茶了,能留到现时,真是多亏了他的一番心思。”
“的确,亏他能想出那种制法。”韩若壁赞同地笑了笑,拱一拱手,道:“在下韩若壁,请问朋友尊姓大名。”
四下里望了望,见前来烧香祈福之人开始络绎不绝了,主人模样之人道:“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不如去我那儿详谈。你看怎样?”
既来之,则安之,韩若壁点了点头,跟着三人去了。
走着走着,他发现脚下的道路所指的方向根本不是先前军汉们搭建赌棚的那片树林,不免产生了疑问。钱管事解释说是因为前日刚换了扎营的地方,而且一般情况下,他们最长只会在一个地方扎营半月。
到了营地,但凡有巡逻的兵丁从他们身边经过,就会停下来冲着主人模样之人叉手行礼,显得十分恭敬。
韩若壁跟在后面,边走边在心里点数四周帐篷的数目。除了大帐外,总计有十八顶。也就是说这一阵军汉最多只有一百来人。
继而,韩若壁发现营中走动的兵丁,有的身上歪歪斜斜的穿着纸筋搪塞的纸甲,有的身上则干脆没有片块甲胄,显得十分不正规,不免心道:这都是些什么兵?虽说天气热起来了,但也不能连最基本的当兵的样子都没有啊。这样的军容,上头的军官怎么连管都不管?
他虽然没有从过军,当过兵,但也知道军纪严明,军法如山,是以感觉有些诧异。
转头,发现那主人模样之人分明也将这些看在了眼里,面上却未有任何不妥之色,韩若壁随及想到之前这些兵丁还曾在营中搭建赌棚,公然以赌钱为乐,若非是这军官有意纵容,他们哪能有如此大的胆子,不怕被军法处置吗?想到此处,他也就不以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