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回:黄蛉子薄性寡义赚花红,赵老爷汲汲趋赴古脂斋
没有解释,黄芩继续细听着铃声。
韩若壁似乎想起了什么,也将目光投向庙门口的方向。
高个儿女子满脸狐疑地瞧向黄、韩二人,不明白他们为何对铃声如此在意。
外面湿天潮地,倾泼而下的雨声掩盖住了渐近的脚步声,却无法掩盖住响亮、清脆的铃声。
殿内的三男一女只听得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后在庙门口停住了。
随及,一个听上去较为年轻的男声道:“老爷,我猜大殿里面肯定要宽敞些,还是进去找块地方坐下吧,总好过站在这里。”
一个苍老些的声音答道:“嗯,正好拜一拜财神,求它保佑雨快点儿停,天快点儿晴。”
话声终了,铃声再度响起,一路朝大殿这边响了过来。
首先出现在大殿门口的是个眉目秀洁的小厮。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已湿了大半,背上还背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袱。这会儿,他正小心地伸长手臂,尽量保持距离地提拎着三副以棕片缝成的蓑衣和以青箬编成的斗笠。蓑衣和斗笠都湿透了,正往地上淌着水,想来是刚在庙门口脱□的。
看来,对于这场夏日骤降的暴雨,再厚的蓑衣,再密的斗笠也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跟在小厮身后的是个体形富态,大鼻子,小眼睛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手上空无一物,身上无背无驼,穿一套赭色布袍,下半身连鞋袜带裤袍湿了半截。因为有小厮挡在前面,所以从中年男子的角度,没法看见大殿里的情形。
小厮抬眼一瞧,脱口而出道:“啊?里面已经有人啦。”说罢,就想迈步进去大殿。
“慢!”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富态男子的身后响起,阻止了小厮迈步进入大殿的举动。
与此同时,铃声疾响,一名模样精悍,身材墩实,颌下留有黑色短须的汉子从后面快步抢出,跃过富态男子和小厮,窜到了最前面。
但见,那名汉子一身绿衣短打,且掳起袖子,高捥裤腿,露出膀子和小腿上又长又密,又黑又亮的汗毛。因为被雨水浸湿了,那些汗毛贴服在他虬结的肌肉上,远远望去,如同外衣里多穿了一套紧身的黑色衣裤。同小厮一样,那名汉子的背上也背着个油布裹着的包袱。另外,他的腰间缠着一根极粗的铁链,铁链两头连着两只碗口大小的、黄铜打造的铃铛。
原来,正是他的一举一动使得那两只铜铃不断地发出‘叮叮呤呤’的响声。
当那名汉子出现在大殿门口时,殿内四人的八道目光全落在了他身上。他则细起一双利眼,将目光在四人身上缓慢地扫过一遍后,又转回到黄、韩二人身上各多停留了一刻。
这时候,富态男子从后面探出脑袋,往殿内窥看了一下。当他瞧见里面的四人不是提着刀,就是带了剑,虽然一时猜不出是干什么的,但总之不似寻常百姓时,目中显出了几分惧意。
从小厮身侧挤至那名汉子身边,他试着问道:“严师傅,你看......我们要不要另外找个地方避雨?”
看样子,那名汉子八成是路上负责护卫的打手。
不等那名汉子回答,殿内的向贤已哈哈笑道:“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几位不必担心,进来一起避雨就好。”
结合自身考虑,他当然希望周围的人越多越好,因为人越多,他脱身的机会也越大。
被唤作‘严师傅’的汉子却冷笑一声,道:“扬州四霸之一的‘渔鹰’余大海都不敢说自己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他手下的‘向二爷’却敢这么说吗?”
看来,他识得向贤,也知道向贤的身份。
向贤尴尬地笑了笑,道:“这真是奇怪了。怎的朋友识得我,我却不识得朋友?”
严师傅道:“几年前,我路过扬州,去余大海的赌场里试过几次手气,那时,你是替他看场子的。我赌得虽大,但只去过那么几次,你不识得我也不足为奇。”
眼珠转了几转,向贤道:“这么说,朋友是信不过我喽?”
严师傅打了个哈哈,道:“我收了别人的钱财,自然要替别人多加些小心。”
向贤一扬手,道:“信不过我没关系,这里还有一位捕快大人。”
言下之意,就算他是混黑道的,也不会在公人眼皮子底下犯事。
黄芩转头瞧了向贤一眼,心知他早已认出了自己,先前只是装样不提罢了。
须知,他身上穿的并非捕快的吏服,而是普通百姓的衣袍,因此不可能因为衣着打扮被识破身份,那便只可能是向贤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大闹‘财星堵坊’的高邮捕快了。
由此想来,兴许黄芩一进门,向贤就认出黄芩了,但之所以会选择佯装不知,恐怕一方面是因为高个儿女子利剑相向,令他无暇他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黄芩和他并非一路人,必不会帮他,说出来也没甚好处。
高个儿女子却瞪了韩若壁一眼,转而又怒斥向贤道:“好哇!原来你和这名捕快早就相识,是一伙儿的!你老实交待,前面说的‘写退婚书’一事,是不是你和他联合起来诓骗我的?!”
她以为向贤口中的‘捕快大人’是韩若壁。
严师傅先是不声不响地瞥了一眼韩若壁,转而又把目光锁定在了黄芩的身上。
看来,他和那名高个儿女子看法不同。
会有如此看法,皆因他外表粗鲁,却心细如发,瞧出韩若壁带的是宝剑,而黄芩带的才是捕快惯用的铁尺。
“错了错了......”向贤先是连连摆手,后又指向黄芩,解释道:“我说的捕快大人是这一位。至于那位公子,确是和我素不相识。”
紧接着,他又苦笑道:“而且,这位捕快大人和我绝不可能是一伙儿的。我和他相识,只是因为他和你一样,曾为了一桩案子,到余爷的地盘上大闹过好几场。”
说罢,他又问黄芩道:“黄捕头,你说是不是?”
高个儿女子将信将疑地瞧向黄芩。
黄芩斜睨了向贤一眼,全不理会。
看他如此表现,高个儿女子倒是有些相信了。
拿眼睛巡了黄芩几回,严师傅‘哈’了一声,道:“捕快又怎样?欺负百姓是拿手的,捉几个蟊贼可能还行,真要遇上什么大匪巨寇,只怕溜得比老鼠见了猫还要快吧。”
白了他一眼,黄芩淡淡道:“第一,我是高邮州的捕快,不管扬州府的事;第二,天下汹汹,盗贼蜂起,这种皇帝老子都管不了、管不好的事,你指望一个小小的捕快就能摆平,那恐怕是白日做梦了。第三,你也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良民,最好收敛些,否则,小心哪天犯到我手里,就不得安生了。”
严师傅先是心头一惊,感觉这个公人说话实在与众不同,继而心下有些恼怒,但还不至于发作起来。
见有公人在场,虽然听上去这个公人颇为怪异,但富态男子的心稍稍安了几分,道:“有公人在,总是叫人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