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道:“你真想这么办?”
韩若壁没好气道:“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
听他们这般话赶话的你来我往,小艾和倪少游都目瞪口呆,委实弄不清楚二人之间的状况。
终于,小艾忍不住插嘴道:“既然韶州是非去不可的,那就到时随机应变吧,反正光是这么想,也想不出个名堂来。”
黄芩、韩若壁当然也明白,这事就是争上一整天,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也就作罢了。
韶州府,地处粤赣交界,虽然比不得那些沿江沿海的繁华州府,但城内高檐大屋比比皆是,道路溪河四通八达,倒也颇具规模。南大街的尽头,有一处雄伟富丽的宅院,高耸的朱红门楼极具气派,黑漆的大门上钉着一颗颗黄澄澄的铜钉,两侧还各蹲踞着一只巨大的、怒目伸爪的石狮子,气势威严。门楣上的双面砖雕上刻着‘狮子楼’三字。
‘狮子楼’正是南华帮的总舵堂口所在,可谓大名鼎鼎,家誉户晓。
在韶州,有一句话叫作:“人过韶州府,先拜南华帮。一拜狮子楼,二拜聚义堂。”可见,狮子楼里的聚义堂,乃是南华帮商议事务的重要场所。
聚义堂上,当中间是一条长长的青龙木材质的议事长桌,表面油光锃亮,一看就知定然价值不菲。议事桌两侧,各排放着八把同样为青龙木材质,镂空雕花,镶嵌大理石椅背的太师椅。
此时际,每一张太师椅上都坐着一人,或老或少,或瘦或胖,衣着各异,但都头扎青色布巾,且个个太阳穴高高坟起,双目中精光闪烁,一望而知,均为武艺高强之辈。
议事长桌尽头的主人位置上,摆放着一把比其他椅子高大、宽阔许多的太师椅,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各雕了一个狮子头,上面坐着的正是南华帮的帮主,‘真怒刀’郑坤。
看郑坤的年纪差不多有四十上下,国字面,赤红脸,两道浓眉,一双细眼,下巴微微向前突出,显得异常雄健有力,看上去就是精明强干的模样,自有一番英雄气度。
他目光如炬,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十六人,而后故意沉吟不语着。
在场的这十六人,统统是‘南华帮’里的重要角色,若非长老护法,就是坛主、香主。可以说,‘南华帮’内所有说得上话的话事人都已经齐集在这间聚义堂里了。
十六双眼睛,三十一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郑坤。
是的,没有数错,只有三十一道目光
--因为‘南华帮’的左护法长老‘铁拐仙’柯子华年轻时与人动手,伤了一只右眼,只剩下一只左眼好使了。
这时候的郑坤着实有些不快。
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快。
要知道,他挑起‘南华帮’的大梁已有七年的时间了。这七年里,在他的带领下,‘南华帮’在韶州当地一直顺风顺水,越走越高,直至现今如日中天的地位,他作为帮主,也在这一过程中建立起了足够的权威。在他看来,这种权威是不容挑战和质疑的。此前,他也一直以为,目下的‘南华帮’,只要他说一,绝没有人敢说二。
但是,他错了。
自从‘南华帮’和‘解剑园’撕破了脸,向‘解剑园’下战书以来,帮中的一群老不修们就一直不同意他的做法,尽说些什么‘没必要挑起争斗,让帮中兄弟流血牺牲’,‘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途’,‘还可以再次进行谈判’等等之类的屁话,意图无一例外是要他同‘解剑园’讲和。令人头痛的是,这帮老不修都是和老帮主‘怒刀’周重一道拼杀出来的护法长老,资格老,年纪又大,在帮会中的影响力也不小,是以,虽然郑坤贵为一帮之主,却也不能轻易把他们怎么样。这一点令郑坤很头疼,也很不满意。
良久,郑坤努力地压制住心头腾腾上窜的怒气,用尽量冷静的声音说道:“柯护法、龙护法,你们两位长老当年追随先师,曾为‘南华帮’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我虽身为帮主,也是极为敬重的。却不知二位长老,这次执意请来各路坛主,匆匆忙忙地召开这场元老会议,究竟是为的什么?”
他口中的龙护法是‘南华帮’的另一位长老--右护法长老‘迅雷掌’龙天任。
柯子华的资格最老,闻听此言后,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沉声道:“我知道郑帮主天纵奇才,‘南华帮’这几年的兴旺蓬勃全是靠的郑帮主的远见卓识,英明决断,我等老朽们本当撒手帮会里的事务,只管安享晚年。”话到这里,他又咳嗽了一声。
郑坤心下气恼不已,暗道:平日里,吃不少你的,用不少你的,你若真心安享晚年,还蹦跶出来开什么‘元老会’?
柯子华接着道:“只是,这一次,我‘南华帮’和‘解剑园’起了冲突,眼下已势成水火,不容乐观,着实令人心急不已。”
郑坤冷声道:“柯护法有些言重了吧。”
柯子华郑重道:“帮主有所不知,虽说‘解剑园’的园主萧仁恕的武功在江湖上无甚名头,但老帮主生前一直对他推崇倍致。‘解剑园’奉行的是家传武学,一门上下,个个都剑术非凡,萧仁恕的儿子萧兰轩更是名列八大神剑之一的‘千锋剑’。他们的人手也许没有我们‘南华帮’众多,但实力却是不容小视啊。”
听他所言,众位护法长老和几个坛主都点头,深表赞同。
低下头,他又唉叹了一声,道:“虽然这几年,我们‘南华帮’的实力增长很快,但大多还是些乌合之众,真要是一场血战下来,必然是双输的局面,所以,还请郑帮主三思而后行呀。”
郑坤冷笑一声,道:“柯护法此言未免也太长敌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了吧。”
向柯子华使了个眼色,龙天任说道:“其实,‘解剑园’的园主萧仁恕和我们老帮主的关系不错,而且此前‘南华帮’和‘解剑园’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有过冲突。据我所知,萧仁恕也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我们何不再派人同他们商议商议,选择一种避免流血的方式把以前的恩怨妥善地处理掉。我想,扪心自问,他们也不愿与我们‘南华帮’为敌吧。”
座上又有几位护法长老跟着附和了几句。
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哼’来表达心中的不满后,郑坤道:“话是不错,可是,我的师弟崔浩,也是你们的崔副帮主,同我打小就一同拜在师父门下,一起学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堪比亲兄弟,如今他身死人手,你们觉得我可以坐视不问吗?”
抬手指了指聚义堂前硕大的匾额,他加重了语气道:“如果我真是这样的人,视问如何对得起头上的这个‘义’字?”
以如刀的目光将桌边之人全都逼视了一遍,他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发出如洪钟般的声音,又道:“倘若没有了这个‘义’字,我‘南华帮’又凭什么聚集这许多的弟兄?!‘南华帮’能够有今天,不是因为别的,全是因为我郑坤虽然图的是利,却一定要把这个‘义’字摆在最中间!”
不少坛主纷纷点头,发出赞同的应和声。
停了一下,郑坤又道:“杀死崔师弟的,不是别人,正是‘解剑园’的萧怀物。在我看来,除非‘解剑园’肯把萧怀物交给‘南华帮’处置,以命抵命,否则,这个梁子就是结定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萧仁恕素来以维护萧家人为‘解剑园’的主旨,他是绝不可能把他的胞弟交出来为崔师弟抵命的。所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柯子华道:“这样只会让更多的会内弟兄流血送命,又有何益?”
郑坤道:“柯护法年青时也曾为‘南华帮’流过血,受过伤,怎的现在却怕起流血来?莫非真如江湖上说的,年纪越老,胆子越小不成?”
柯子华被他这话堵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白净年轻人站起身,道:“正因为‘解剑园’的实力不容小视,我们才会广邀道上的朋友前来助拳。这几日,已经来了不少好手。
”
柯子华嘲笑道:“好手?混吃混喝的好手倒是不少。”
那年轻人装出没觉察到柯子华话里的讥嘲之意,心平气和道:“诚如柯护法所言,这中间当然也有很多是来混吃混喝的,但也不乏真正的好手。从总体实力上来说,我们并不吃亏。”
龙天任怪‘哼’了一声,道:“马副帮主说得倒轻巧,孰不知我们是请来了不少人物,不过刨去那些酒囊饭袋不提,那几个够份量的都是些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邪魔歪道。那些人,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替别人拿命去拼之前,总是要狮子大开口的。我们‘南华帮’这两年虽说表面上风光无限,可兜里的银子也没见宽裕多少,正是进得多,出得也快,这一次如果再支付一大笔银子给这些助拳的人,恐怕我们自己也要周转不过来了。”
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南华帮’的副帮主‘玉面神拳’马国梁。
马国梁显得很是成竹在胸,淡淡一笑道:“银钱方面,龙长老就不必担忧啦。我早已计划好了,这一次,‘解剑园’欺人太甚,我们不但要替崔副帮主报仇雪恨,灭了‘解剑园’,还要顺势接收‘解剑园’势力下的铁矿买卖。‘解剑园’本身的财富就很是了不得了,再加上他们手上控制的那些买卖,即使把助拳的花费刨去,想来也足以大大地赚上一票。更为可观的是,从此以后,我们‘南华帮’的势力就能从韶州府扩张到惠州府的归善去,也就有更多挣不完的银钱了,真正可谓一举两得。”
柯子华忍不住冷笑道:“你这种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吧。‘解剑园’在归善盘踞多年,和当地官府也有不少来往,我们这般明火执仗地跑去别人的地盘上撒野,人家若是直接告到官府里去,我们还如何接收‘解剑园’的财产以及他势力下的那些铁矿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