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郑坤不免有些懊恼。如果他当年不是被这个女人的美貌迷昏了头,冲动之下把她娶进了门,而是一直养做外宅,就好办多了,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了。那样一来,事发后,他只需把马国梁叫来斥责一番,然后做个顺水人情,把人送给马国梁,如此反倒成了收买人心的美事,之后自己再重新找个年轻貌美新鲜的女人就齐活了。
郑坤的懊恼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郑夫人之所以是个香饽饽,自然和她被郑坤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地位有关。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个道理,千古不易。他郑坤不缺女人,难道马国梁就缺女人?其实,马国梁不是搞不到女人,马国梁只是搞不到郑帮主的夫人罢了。如果郑夫人只是郑坤的外宅,马国梁还会对她这般念念不忘,日日悬想吗?这个难题,是谁也化解不了的。
对于郑妇人说的‘钱够花了’的说法,郑坤简直嗤之以鼻。一个女人哪里懂什么血债还须血来还的道理?在他看来,‘义气’是只有男人才懂的事。而且,现在的‘南华帮’也很需要扩张。虽然在旁人看来,他的‘南华帮’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乎到了吹口气,韶州的地皮就跟着沸腾起来的地步,有使不完的银子,派不尽的人手,可身为帮主的郑坤却很清楚‘南华帮’的难处--家大业大亏空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郑坤想,其实照这么推算,就是皇帝老儿,怕也有为银钱发愁的日子,也有难过的关啊。
目下,‘解剑园’就是‘南华帮’的一个关,很难过得去的关。
但是,天天难过还不是天天过?刀来剑架,脚来腿挡,随他去吧!
郑坤狠了狠心,侧过身去,背对郑夫人,显是不想听她啰嗦了。
郑夫人见状,也只得躺下睡了。
过了良久,郑坤仍是睡不着,但一直努力地强迫自己闭眼躺着。
他想,睡不着,多躺几个时辰也是好的吧。
城外的那间农舍内,正在吐纳调息,进入半睡半醒状态的黄芩突然间惊醒了。
原来,此前,他一路跟踪方志皋跟到了马国梁在城外的宅院后,又攀上墙头细细查探了一番,见再没什么值得流连的,就调头走了。回来时,他发现韩若壁已先行回来了。不过,黄芩并没有着急去问韩若壁后来听到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而是径直来到自己的屋里,开始盘膝打坐,吐纳调息。
韩若壁应该也听到了响动,知道是黄芩回来了,却同样没甚反应,仍旧端坐在床榻上打坐调息。
这并非是二人互不关心对方得到的信息,而是深知事有轻重缓急。
原来,似他们这般彻夜不眠、以轻功往返赶路,对内力、精气的消耗极大,虽然二人俱是内家高手,也着实有些经受不住。再者,目前他们身处险地,首要的任务当然是尽快恢复,如此这般,才能应付各种可能突然到来的未知的变数,而互相交流得到的信息这种事迟早都能做,当然应该放在精力充沛,随时可以应付突发险情的状态时比较好,没必要为了一点点的好奇心,冒不必要的风险。
只从这一点上,便可瞧出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同初出茅庐的江湖新手之间的明显差异了。如果换作是两个冲劲十足的江湖新手,八成心里存不住事,这种时候肯定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就要彻夜交流了。而江湖老手则不然,任何时候都会重视行事的合理性,务求不让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例如,与敌人拼命搏杀,如果真力损耗超过一半,江湖老手首先会想到退开,而不是耗尽真力和敌人死磕,因为如果那般,即便勉强战胜了敌手,再遇到其他突发状况时就完全没法子应付了。总之,江湖经验这种东西,一定是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吃过亏,受过伤,才能学得到的。
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黄芩走到窗边,瞧了眼外面的
天。
天边已有点儿泛白了。
这时段天亮得早,卯时还没到。
黄芩侧耳又听了听,屋外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强忍下跑去敲韩若壁房门的冲动,转又回到床榻上,继续耐着性子打坐吐纳了一番。
毕竟,他不知道韩若壁是不是已然恢复了精力,这时候去找他,也不知合不合适。
眼见着又快吐纳了一个周天,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为细小的动静,如果黄芩此刻不是正在凝神打坐调息,恐怕也无法听到这么细微的声响。
几乎与声响同时,窗子上传来轻轻的几下扣击声,不等黄芩去到窗边查看,只听得门闩一响,门栓竟然被从屋外轻巧地打开了。
稍后,进来的人是韩若壁。
前脚刚踏进门内,韩若壁立刻反身又把门栓好,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连鞋袜都没脱,正在床楬上盘膝打坐的黄芩。
黄芩睁开眼,面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笑了笑,道:“你那精灵古怪的法术还真是不少,这做的又是什么手脚?入室行窃专用的咒符吗?”
韩若壁先做出一副蒙受了不白之冤的表情,随即‘噗’地一笑,道:“少来,这可是隔空控物,正宗的内家功夫,我不信你不知道。”
黄芩起身,哈哈笑道:“我只知道‘擒龙手’,‘控鹤功’,你这个‘控门闩功’倒是头回见到呢。”
由此看来,二人的心情俱是不错。
韩若壁捧腹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昨晚跑了趟‘丹霞山’,你我当真是走了狗屎运,捡到宝了!前两天,我们还在发愁,要到哪里去找‘三杀’的踪迹,结果‘三杀’就这么跳出来,砸到我们手里了。”
得意洋洋地又笑了几声,他道:“刚才,我琢磨了好久,总算弄明白了。我想,那个‘玄阙宝箓’虽然落在了‘三杀’的手里,但也不知‘玄阙宝箓’上是不是有什么禁制,令得他们拿到了手里,却吃不到嘴里。”
目光闪了闪,黄芩接口道:“这么说,只有拿到我们手上的‘如意宝’,才能解开‘玄阙宝箓’的那个禁制?”
韩若壁点点头,道:“我跟踪到了他们的巢穴,就在‘丹霞山’下不远的一个村落里,地点和方位我也都打探好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块骨头有够硬的,仅凭你我二人未必啃得下来。”
黄芩微微敛眉,轻轻颔首,表示赞同道:“此种情况下,一般来说,只有把他们引出来逐一消灭才是上策,想要冲进去犁庭扫穴,风险实在太大。”
韩若壁道:“我们手上有‘如意宝’,足可以吸引他们出动,但是,他们都是极富袭击、暗杀经验的高手,必然不会随便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黄芩道:“不错,他们定会在暗中观察,找准时机,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则石破天惊,确实很难对付。”
韩若壁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马国梁好像还想让‘三杀’帮他对付郑坤。另外,‘三杀’已受马国梁之邀,准备出手帮‘南华帮’对付‘解剑园’。”
黄芩疑道:“怎么?大战在际,‘南华帮’还要窝里讧吗?”
韩若壁道:“具体怎样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听他们说的,是有这么回事。”
黄芩沉思良久道:“我想,马国梁和‘三杀’间应该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勾结‘三杀’对付‘解剑园’和郑坤,‘三杀’也利用他做事。不管怎样,难怪‘三杀’能在韶州安顿下来,原来是有‘南华帮’的副帮主庇护着。”
思忖了一阵,韩若壁道:“要不这样,干脆我们等他们向‘解剑园’下手时,和‘解剑园’一起联手对付他们好了。”
黄芩冷笑了一声,道:“和‘解剑园’联手的话,不但要对付‘三杀’,还要额外对付‘赵元节’和‘南华帮’,赚便宜还是吃亏,现在可不好说。”
暂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韩若壁问道:“你去追的那个方志皋,有什么线索没有?”
黄芩摇头道:“别提了,那小子一路下山,没回城,直接去了城外的一处庄院。”
韩若壁道:“什么人的庄院。”
黄芩道:“我听他问出来替他开门的家仆说‘马副帮主歇下了没有?’由此推断,庄院的主人就是‘南华帮’的副帮主马国梁。当时,马国梁在后院纳凉。据我观察,他的武功不是很高,看来就和传言一样,是‘南华帮’里类似军师的角色。当时,我听他和方志皋说话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捣什么鬼,就感觉他们似乎还有什么阴谋。”
韩若壁挑起眉,道:“既然马国梁武功不高,你怎么没进去抓他出来逼问一番?”
黄芩摇头道:“和‘玄阙宝箓’没甚关系的事,我可没兴趣多管。”
韩若壁一边寻思,一边点头道:“你没这么做,倒也不是坏消息。至少,我们不必和‘南华帮’干上了。老实说,这种地方上的霸主难缠得很,倒不是说他们的实力有多强,而是他们黑白两道通吃,结交了官府。真要干上了,他们必然会动用官府的力量来搜我们的根,让我们没法在此地落脚,并且造出许多不大不小的麻烦,让我们的行动受到很大的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