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一声,他又接着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除非不怕杀公人的江湖凶魔,或是疯起来什么都不顾的恶煞。不过,那类江湖人的名声也实在太不好听了。”
忽然,黄芩道:“你杀过公人没有?”
韩若壁没直接回答,只是笑道:“一旦杀了公人,难免就成为全天下公人的敌人,走到哪里,都要小心被人揭老底。因此,一般江湖人是不愿明目张胆的和公人作对的,否则就要被通缉。真要被通缉,滋味可是不好受,后半辈子怕是连个安稳觉都没的睡,那种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黄芩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道:“不一定吧,我就知道某人被通缉了,可好像活得还挺自在。”
韩若壁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不懂了,中间很有技巧的。我不会动普通的公人、捕快什么的,我动的是连公人都恨的‘公人’。他们嘴里说要通缉我,背后却会挑起大拇指,称赞我是一条好汉。而且,我可不是光天化日和公人为敌的凶徒,我和你这个公人,不是一向合作得挺好吗?”
调皮地冲黄芩眨了眨眼,他嘻嘻又笑道:“月黑风高的时候,蒙着面行事,没有哪个江湖亡命徒会怕公人的。这种道理,你肯定比我明白。”
打了个哈哈,黄芩道:“闲话少说,现在首要之事是通知宫姑娘,‘三杀’已经把她列入暗杀目标了,从眼下开始,她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要赶紧撤离险地。”
韩若壁摇头道:“她已经陷得太深,没法脱身了,你让她往哪里撤?就算回到‘朔雪庵’,难道就能摆脱‘三杀’的追杀吗?再说,以她的性子,通知她这个消息,只会令她更加坚定留在此地会一会‘三杀’的决心。”
默然了片刻,黄芩道:“目下我们自顾不暇,宫姑娘留在韶州,实在太过儿戏。要不这样吧,正好我们知道‘南华帮’就要夜袭‘解剑园’的消息,不如让宫姑娘赶去归善,代为向‘解剑园’传个信,叫‘解剑园’做好提防,也可支开她,令她暂时离开韶州这个危险之地。”
韩若壁更是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解剑园’马上就会成为‘风暴’的中心,你让宫姑娘去‘解剑园’避难,可真叫‘才出龙潭,又入虎穴’。若非我了解你,简直要以为你打算借刀杀人了。”
黄芩面色一窘,道:“也不能这么说,赵元节和‘三杀’都不是好请的,‘南华帮’必定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试想,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请到赵元节和‘三杀’帮忙,可见‘南华帮’自身并没有战胜‘解剑园’的信心,加上‘解剑园’又占了地利之便,宫姑娘本身的身手又不弱,还是有些自保之力的,此番去‘解剑园’助阵,怎能说是送死呢?”
韩若壁沉声道:“‘三杀’的可怕,你我已经领教过了。”
黄芩点头道:“的确。不过,‘如意宝’毕竟在我们手上,‘三杀’一旦得知我们的行踪,便不会集中所有的精力去对付‘解剑园’了。所以,我们就等于为‘解剑园’和宫姑娘吸引走了一部分火力。”
略加思索,韩若壁道:“嗯,也有几分道理,但我们若是明打明地和‘三杀’周旋,也未免太过危险了。倒不如......”
说到这里,他的眼光闪动了一下,继而缓缓地咧开嘴,笑了。
黄芩疑道:“你笑的什么?莫非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韩若壁道:“我已召集了附近能找到的‘北斗会’的会众,来增强我们的实力。”
“你‘北斗会’的弟兄?”黄芩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韩若壁,一脸狐疑的神情。
韩若壁意气昂然地动了动眉毛,道:“是呀,怎么了?不可以吗?”
旋即,黄芩也笑了,道:“可以,当然可以。我差点儿忘了,你自己就是黑吃黑的祖宗,招来‘北斗会’的大批人马,就是想像‘南华帮’吃掉‘解剑园’一样,一口气吃掉‘三杀’吧。”
韩若壁佯装出义正言辞的模样,道:“果然是做公的人,栽赃的水平一流呀!可惜,我的胃口没那么大,只是要吃掉三杀的‘玄阙宝录’而已。”
黄芩瞧他一眼,讥讽道:“怎么?先前在扬州还义愤填膺地同我争论什么为了‘三杀’的财物去消灭他们没什么不好,现在却又敢做不敢承认了?这可不像你‘北斗会’大当家的行事作风。”
☆、第27回:倪少游巧留暗语会天魁,南亭凤骤下杀手向捕快
韩若壁似乎并不在意,笑道:“目前为止,除了你,还没人当面挑剔过我的行事作风。”
黄芩道:“那是当然,你的名头在那儿摆着呢。”
韩若壁道:“你以为他们是怕我才不敢挑剔的?”
黄芩道:“难道不是?我想,北斗会天魁的名号还是很能唬得住人的。”
“你错了。”韩若壁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显出半是自信,半是得意的表情,道:“不是因为名号,是因为我的行事作风本就无可挑剔。”
继而,他又冲着黄芩调皮地眨了眨眼,故意意味深长道:“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都无可挑剔。”
‘任何地方、任何事’,他说得尤其着重、肯定。
这时候,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异常暧昧的、别样的光彩,渐渐地,整个人也仿佛被那种光彩笼罩了。
黄芩本想出言反驳他哪来的如此自信,但一瞧见那种光彩,倏时感觉一阵甜甜的、波浪般的冲动,顺着头顶往下流淌,某种潜藏的渴望就此萌动。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看来,他二人间已不需刻意营造什么氛围,只要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便足以打动对方,引发冲动。
黄芩不禁贪婪地盯着韩若壁的双眼,似乎想从中汲取到更多这样美妙的感觉。同时,他的目光也幻化在了韩若壁的眼中,忽尔幽深,忽尔杳渺,忽尔迷离。
理所当然的,韩若壁觉察到了,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把两只胳膊搭在黄芩的肩膀上,一面继续打量着他,一面压低了声音,嘴角勾勒出微微向上的线条,以一种带有诱惑意味的语调,缓缓吐露道:“黄捕头,你说是不是?”
此时际,二人彼此凝视,彼此吸引,眼光俱开始恍惚起来。
黄芩的嗓子有些沙哑,道:“不要动!也别说话!就这么瞧着我......好不好?”
但是,他没能听到韩若壁的回答,因为韩若壁的嘴唇已电光石火般贴了上来,封住了他的嘴。
黄芩身躯一震,也伸出两只手,搂住了韩若壁的头。
他们如胶似漆,无比热烈地搂抱在一起。
不,对他们而言,还不够热烈,永远都不够热烈......
按说,以往,对于韩若壁的诸多‘自大’言行,黄芩都颇有微辞,眼下却怎的轻易地被引发出了冲动?
难道是因为中意韩若壁,所以对韩若壁身上的这种劣质已从不习惯,到不得不习惯,再到不能没有,最后爱乌及乌了?说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毕竟,这种较为常见的定式,是人类强大的适应力的体现。
黄芩是人。
可是,至少这一次,‘点燃’黄芩的,不是韩若壁‘自大’的劣质,而是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甚至是黄芩的看法),不拘谨、无束缚,不矫揉造、潇洒不羁的性情和风姿。
当然,关于这些,黄芩根本就没空去想。
冲动不是理智,来的时候,哪还能顾得上想?
二人如此这般纠缠在一起,沉默而激烈地持续了一阵子,几乎令他们深陷其中,丧失掉了应有的控制力。
幸好,只是‘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