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那两只‘飞天夜叉’并没有立刻直冲过来,而是在半空中灵活地转了一个圈,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带着异常腥臭的黑烟尾巴,然后才如同老鹰扑小鸡一般猛然扑向二人。
黄芩、韩若壁二人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四掌齐出,欲以毕生的功力阻挡这两只非人力可以抵挡的‘飞天夜叉’!
“轰--!”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如山崩地裂,似霹雳雷崩,顿时间火光耀眼、电光四射。只听,半空中李自然一声惨叫,突然直坠下来!
而随着李自然的坠落,两只‘飞天夜叉’‘呼’地化作了两团黑雾,顷刻间灰飞烟灭了。
一时间,黄芩和韩若壁呆在场中,如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呆愣了瞬间,二人先是木然相望,而后才反应过来,转往那声巨响发出的方向看去。
发出巨响的地方,正是科萨蒂的那艘大船。
此时,船上的火已经灭了,帆大多被烧没了,船身也有一小部分被烧焦了,但对于这么大的一艘海船而言,似乎还是可以维修的。
船上有很多人,都举着火把,往来不歇,船头硕大的火炮口处正冒出一股呛人的青烟。
趁着星光、火光,黄芩瞧见‘小五哥’王直正举着一只火把,在船头手舞足蹈着,看起来一副很是开心的模样。
原来,王直已经夺下了科萨蒂的船,并且发信号引来了他那艘副船上的弟兄们。适才,他瞧见李自然飞到了半空中,那方位正好成了弗朗机大炮的活靶子,于是赶紧转动炮头,一炮轰了过去,把李自然打了个粉身碎骨。
想不到,一代道家天师却居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个海盗小子的炮口下,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第48回:弃图纸陶仲文命不该绝,为报信江紫台戴月披星
倏尔,感觉身后不远处有极轻微的响动,黄芩即刻反身如鹏鸟般掠了过去。就见,那个被李自然唤作‘仲文’的弟子正挺直着上半身,‘噗通’一下,双膝着地,跪在细沙之上。而后,他面朝李自然坠落的方向,‘咚咚咚’地连叩了三个响头,同时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祭奠刚刚命陨于此的李自然。
按照一般人的反应,强敌当前的情况下,要么是孤注一掷,先下手为强,冲上来与敌人搏命,要么是瞅准机会,调头逃跑,可这个‘仲文’也不知是不是被师父李自然的死吓傻了,居然完全不顾自己的处境,正经八百地向李自然的在天之灵叩起头来?
见此情形,黄、韩二人不禁讶异不已--纵然这个‘仲文’感念李自然和自己师徒情深,可也不至于在生死关头发痴卖疯吧。
其实,‘仲文’这么做非痴非疯,而是因为见到李自然已死,心知自己远非韩、黄二人的对手,如若冲上去拼斗,恐怕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要一命呜呼了,而且死得一定比不冲上去还要快;而倘是心存侥幸,趁着黄、韩二人发愣的当口,偷偷地转身逃跑,且不说黄、韩二人的反应能否迟钝到等他逃得没影了才有所发觉,就说科萨蒂的船已经被敌人所控制,在这四面环海、方圆不足十里的孤岛之上,即使他是飞毛腿,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因此,他明白,无论怎么逃,被敌人掩杀而至都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也就是说,只要敌人想杀他,他就必死无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挣扎?倒不如抓紧时间,把既能做又该做的事做掉。
显然,对于‘仲文’而言,在临死前向师父的阴灵拜别,谢过师父往日的恩情就是能做又该做的事了。
不过,在外人看来,这种时候还能想这么多,做这样的事,只能说明他实在是太冷静了。
这时的‘仲文’也感觉很奇怪,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逢此绝境,应该感到又惊又怕才对,可是,他居然保持着一种极端的冷静--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得多。
一个人,倘是抱定了必死的念头,也就没什么可惊可怕的了。
黄芩的‘流光遁影’何等高绝,眨眼的功夫,身形几个伸缩间,就到了‘仲文’的身前。
在他到达身前的一瞬间,‘仲文’已撩袍站立而起,并不慌不忙地抚掉了脑门上沾着的沙砾。他举起手中的锦盒,目光淡然地望向黄芩,以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道:“你想要这个吗?”
他的声音很轻。
这是因为,虽然他不觉惊怕,却难免有些气短。
黄芩挑了挑眉毛,道:“你打算用这个来保自己一条性命吗?”
‘仲文’忽然笑了。
他的笑并非那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笑,而是很镇定、很平静的笑。
这时候出现这样的反应,未免显得太过怪异。
然后,‘仲文’把锦盒向黄芩扔了过去,是很轻的那种扔,既不是砸,也不是袭击。
黄芩感觉有些意外地接过锦盒,而且,接锦盒的时候,他还运足了内力,小心翼翼的,生怕‘仲文’做了什么手脚,出什么状况。
但是,什么状况也没出。
‘仲文’叹了口气,道:“恩师他老人家几乎已成半仙之体,最终尚且送命于这只锦盒。如此不祥之物,又怎能保我的性命?你想要就只管拿去好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又道:“来之前,我就曾向恩师提起,从天象上看,南方朱雀七宿的方位隐隐有煞气相冲,乃为大凶之征兆,实在不宜南下,可恩师却笑我大惊小怪,疑神疑鬼,不料此行的结局竟被我说中了。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如果你要赶尽杀绝,就快些下手吧。”
说罢,他闭上双目,面上的表情一片柔和,看起来竟不似作伪。
见到这个‘仲文’竟然如此大方地把锦盒丢给自己,而且这会儿看起来一副连自家性命也不打算要了的模样,黄芩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黄芩冷声道:“我不杀不相干的人,既然你把锦盒交给了我,你就是不相干的人,我可以放你一马。”
闻言,‘仲文’愣怔了一刻,语带狐疑道:“当真?”
黄芩不耐地撇撇嘴,没理他。
他的目标本就只有弗朗机炮的图纸和李自然,至于李自然的这个弟子,从未曾被他放在眼里,死不死又与他何干?
瞧黄芩说话的样子不似有假,‘仲文’只觉得蓦然间天好像一下子亮了,气也一下子长了。
原来,他之前的一番说辞,虽然看起来是听天由命、万念俱灰的模样,其实却是精心思虑之后的举动。他也曾想过用那个锦盒来威胁黄、韩二人,以求得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可是,后来又一想,黄、韩二人的武功、道术都十分了得,那么做的话,成功的机会实在不大。而且,如果他们先满口答应下来,临到了却反悔了呢?正是人心隔肚皮,黄、韩二人会不会在谈妥,拿到锦盒之后,再对他翻脸痛下杀手,他可是一点儿谱也没有。情急之下,他想不出别的好法子,干脆来了个全面投降,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估计,黄、韩二人本来就没把他这个‘小跟班’放在眼里,是以,在这种局面下,极有可能会高抬贵手,放了他这样的小角色。
现在看来,这法子已经奏效了。
这时候,韩若壁也到了跟前。
有些紧张地转向韩若壁,‘仲文’道:“你呢?你怎么说?”
韩若壁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眯着眼,拿猫儿瞅看爪子下老鼠的眼神,玩味地瞧看着‘仲文’。
这一刻,仲文突然感觉异常得紧张。随及,一种强烈的又惊又怕之感如洪峰从四面袭来,令得他的手心、额头都开始沁出冷汗,胃里也一阵阵翻腾不止。
一旦有了保住性命的希望,他就再也无法如先前般冷静了。
终于,韩若壁甩了甩手,嘿嘿一笑,道:“没想到李自然的弟子,不但道术了得,耍赖的本事也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