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升沉 第108章

就算人终有一死。

姜冬沉感觉到怀里的人又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刚要出言安慰,忽然听得身后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十步之外,有人戏谑地开口笑道——

“伤风败俗啊,兄长。”

第60章 变故

年却清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通体乌黑节亮,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扇柄敲着掌心,靠在竹干上道:“从千欢渡由北到南,兄长真是让我好找,这天气可是热的很,我带手下来竹林里避避暑,怎么不巧兄长就被我给碰上了。”

年却升将姜冬沉护在身后,没有讲话。

年却清嗤笑了一声:“护什么?护了我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吗?姜家四公子,久仰您姓名,家父尝尝向我提起你。修为高的人就是有名有望,不想却是个品行不端的断袖。在下真是想不到。”

向南走了很多天,又决定向北回千欢渡直接面对,年却升心中并没有一刻是真正踏实的。年却升不知年却清是敌是友,也不知他此行动机如何。但一上来见他对自己诸多明知故问,年却升反倒安心了。因为年却清如此,确是在演。

如此推算,应是无人知晓他们关系有所缓和,也无人知晓年却清还在年却升那里住过小半个月。那么年却清带人围千欢渡也不是出于背叛。或是有苦衷,又或是别有用心。但大胆赌一搏,对年却升应是没什么害处。

年却清又从小是个善于伪装且乐于翻脸不认人的人,年却升一直心里没底,才始终不敢掉以轻心。现在他放下心了,可还是要演,于是从背后拉住姜冬沉的手,向年却清道:“又是他叫你来逼我回年家?”

“兄长。”年却清几近嘲讽的反问道,“父亲为何要让你回年家?他恨不得杀了你泄愤才是,你觉得年家你还能回得去?我再问你,前些日子西北禁器室失火,放火之人,可否是你?”

年却升哪做过这档子事,听都不曾听说过,一侧首笑道:“放火?我若是放火,你觉得今天你还能站在这里安然无恙地和我讲话吗?”

年却清也不气恼,哼笑道:“果真?父亲第一个猜的就是你呢。伯父心疑是尉迟宿,可他已死了多长时候了。我与你们二位牵连不小,无缘无故立于风口浪尖,父亲和伯父一同心疑我,委屈得很呢。所以兄长,我请个命前来拿你,好证明一番我自己的清白。不知,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年却清带来那几个人脑子都不好使,相互使着眼色不知道自家公子和年却升都碰上了还废话什么,应先一并抓了才是。年却升身后只有一个姜冬沉,人少,但聪明。两句就听出来年却清那一堆话是在给他们透露消息罢了。年却升笑了笑,问道:“我若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年却清没有回答,顾自道:“我此行任务是带你尸首上交给年家主位,但毕竟我杀人没有只杀一个的道理,只怕殃及无辜,姜家要来找我的麻烦。这把火若烧到整个年家身上,导致年姜两家关系破裂,不是我一人之力可以承担的。所以我就只好先找个地方把你们二位关上一关,免得这几日年家和尉迟家开战,你跳出来捣乱。”

年却清忽然把扇子一展,目光狠绝:“你若是识相,我好声好气地送你们过去,只不过那地方漆黑阴冷,较之以往你关过的禁闭,更甚。无粮无水,密不透风,滋味可不好受。可你若不给面子。”年却清冷笑一声,“今日怕是要见血。”

年却升二话不说从袖中抖出匕首,护住姜冬沉道:“你觉得这区区十几人,能打得过我?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年却清歪头笑得人畜无害,目光却狠厉地不是那么一回事:“兄长骁勇,我们是打不过你,但是……”

但是什么还未说出口,年却升身后忽然蹿出两道人影来,顿时把毫无防备的姜冬沉从年却升手里扯了去,年却升手中一空,猝然回头。年却清抢身一剑横在年却升喉前,补出下半句:“但你若是不配合,只怕你这姜四公子要让你心疼了。”

年却升咽了咽喉咙,收起匕首道:“你也知我心疼他,挟我一人就是了。拿刀架他做什么,放下。”

年却清冷笑了一声:“打蛇还应打七寸,兄长的软肋就在我眼前,没有放着不用的道理。”

年却升望了姜冬沉一眼,接着嘲讽道:“你的心计较之于父亲,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年却清道:“过奖。”

年却清的剑看似凌厉,其实离年却升的喉管尚有一定距离,年却升故作转头转得艰难,望向姜冬沉道:“哥哥不怕。”

相较于年却升这边,姜冬沉那可就真枪实剑多了。两道剑锋在他脖颈处紧紧逼着,硌出两道交|叉的红|印。年却升真是怕那两个弟子手抖,怕得不行,连姜冬沉说了什么都顾不上听了,转头向年却清道:“让你那两个手下持剑松点,我家姜四公子从小是姜家好生捧着护着长大的。姜家把他交给我,我若让他伤了哪,回头姜家那边可不好交代。”

年却清像是被挑起了什么兴趣一般,语调上扬的哦了一声,叹笑道:“不想我这兄长竟是如此痴情——连姜家都知道你们的事了?可喜可贺。那我可得给姜家这个面子,如你所愿。”

那两名弟子应声松了手中的剑刃,趁年却升看姜冬沉看得出神,年却清当即用束灵圈套住年却升的颈项,锁住他全身灵力,抛出御剑道:“兄长,请吧。”

年却升看了年却清一眼,被他挟着一同跃上剑。姜冬沉则由那两名弟子带着,年却清令道:“去北河。”

说完便一马当先地御剑而起了,剩下十几名弟子便跟着一同升空,在年却清剑后列成一排,往北河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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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年却清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语调轻声道:“兄长。”

年却升道:“怎么。”

“三日前年家和尉迟家已经开战了,这事我不愿参与,所以一早就请命抓你。那行人里有父亲的眼线,身负有特殊任务。我若放水让你走,他们替父亲大义灭亲杀了我也说不定。你暂且听我安排。一会儿到北河,要关你的是一个巨大的石洞,天然结界,洞门是年家咒印,进天然结界的人从内无法破开。不出意外的话,尉迟家和年家的事一结我就去找你。万一出了意外……各自自求多福。”

无可厚非,出意外也无可厚非。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最好的打算。

年却升目不转睛,声音放的同样很轻,远远望去只像是两个相互嫌恶的人不愿与对方交谈,因而一同看向前空。年却升还是问道:“出意外是什么意外?”

年却清苦笑了一声:“我不保证我这几个月会不会死。”

年却升沉默片刻,心想我也不保证,良久还是沉声问道:“我和冬沉尚且可以在那山洞中避一避,那你呢,你去哪?”

年却清垂下眼,盯着自己的剑鞘,叹息道:“我……自有安排。”

年却升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温下声道:“你别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就是了。有什么需要我和冬沉为你做的吗?”

“有一点。”年却清道,“束灵圈这个东西,强行破除会七窍流血损伤灵力,但我给你带的这个,被我动过手脚了。形同虚设,一会儿我去开石洞的门,你想办法……杀几个人,就我带来的那些。最好一个不留。你尽力就是了,他们不敢伤姜冬沉。如果真的一个都没留,你不想去那石洞就带姜冬沉走,不过你若是走了。再去抓你的可不就是我这么简单了。抓不住是好,若是抓住了……只怕,姜冬沉他们也不会放过。”

年却升沉吟片刻,极轻极清地小声道:“其实我想送他走。”

年却清没有听清:“什么?”

年却升叹道:“没事,感慨一下父亲算是把他的两个儿子都算计完了。”

年却清表示认同:“是,他把自己和伯父也算进去了,分明是想和尉迟家鱼死网破。”

话音刚落,层层的浮云之下,呈现出一角淡烟流水的青山。年却清眯了眯眼,向后招手道:“落剑。”

这一落,从前荣华富贵清闲平淡种种,就此断绝。

不知可否是错觉,年却升嗅到了一股一晃而过的异于灵气的气息。

落地,年却清把年却升交给两个弟子看着,自己转身去启山洞石门。灵力一下子从指尖散开,暗橙涌动,多方共明。年却升不动声色从袖中抖出匕首,偏了偏头本想去看看姜冬沉,谁知突然异变横生,浑身灵力堵涩闷痛,一阵巨如海潮的抗力横空袭来,如同被人一脚踢中心口,力度狠绝。年却升骤然周身一软,呕出一大口鲜血。

年却清背对着这边,仍在全神贯注地施赋灵力,伴随着石门咒印上灵力全部流转完毕,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姜冬沉惊惧无比的:“阿升!”

年却清闻声转身,望此场景惊地瞳孔一缩,极力掩饰住脸上的震惊。三两步走上前来,本想用手,终还是用剑柄挑起年却升的脸,苍白如蜡。强自镇定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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