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啸缓缓转动杯子,略有些讽刺地想:人追求权势的心,永远都不会消失;而也唯有有追逐权势之心的人,才好控制——权之一物,真如含了剧毒的美酒一般…… 41
……为什么要有你?
哥?
……每个人都说我有一个特别聪明的弟弟!父亲也拿我跟你比较!
哥哥?
……为什么要有你?
“老爷,到贵远县了。”
柳晋懵了一下,甩了甩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斜靠着车厢睡着了。
在小厮的搀扶下起身下了马车,天色正近黄昏,队伍已在小镇中一间不知名的客栈前停了。
客栈的老板跑出来,点头哈腰地将主人模样的柳晋迎接进去,丁队的士兵们则在陈四喜的指挥下安静地将车马入园。
三天前在京城外与李窑一夜长谈后,李窑主动地表示可亲自去说服神武军动兵,柳晋在这头发发白的老太监眼中看见死灰复燃的野心之火,笑着答谢了,并以示亲近之意地将其中许多机密事告以他知;李窑果然十分激动,他已经被人遗忘了太久了、他也渴望回到权力的中心,当下对柳晋保证:只要事成,赵官家绝对会给威远军一个正式的动军名义,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以“边将擅权”的名义来参柳定国一本;柳晋听了,自然大喜,两人一拍即合,李窑领着他的十几骑亲卫去神武军驻地,而柳晋则在陈四喜带领丁队的保护下往折家军而来。
至于柳晋的人身安全是否真的需要一个队的正规兵力来保护?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柳晋坐了一天马车,感觉有些闷气,便坐到院子里休息;四喜也不多话,命兵士将警戒范围加大,自己则去先刮了面上的胡子——并不是他有多么注重仪容,而是留了胡须的他,看起来跟柳定国实在有点像,他不认为自己能跟柳定国作比较,在他心中柳定国是不容亵渎的。
这家客栈并不大,没有能容这许多人进食的大堂,桌子自然摆到了院中,柳晋不肯到屋中吃饭,其他人也由得他——毕竟他是家主。
饭吃到一半柳晋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沈教头、王子元、陈四喜三人已经站起身来,而训练有素的兵士们也不比他们慢,坐在靠近西面院墙下的几个兵士一跃而起,翻墙狂追出去。
不多时便捆了一个人回来,众人亦见怪不怪,继续吃饭。
饭饱后众人收拾了桌子,沈教头将被绑那人拎过来往正中一丢,只见此人身材瘦小,穿着打扮看去与普通平民无异,只是一双小眼睛贼眉鼠眼的,一直滴溜溜的在柳晋、陈四喜、沈教头等人身上打转。
沈教头蹲下身,将此人的手臂和小腿扯起衣服打量了一下,又在他腰间搜出小刀、火石之类的江湖人士玩意,对柳晋道:“看起来像是哨探。”
柳晋捏着眉心有些头痛地道:“跟上一波人是同一批么?”
王子元插口道:“不像。这个人下盘功夫没有上盘的好,不像是能在水上讨生活的,上次那帮人是水贼。”
“算了。”柳晋挥挥手,懒得多说:“随便罢,拖出去。”
一个小厮提了把刀走上来拖了那人往外走,那人也真是个硬角色,虽然面色青白,也没有开口求饶。
四喜望着那人,握了一下拳;柳晋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突然开口道:“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提着人头找饭吃的,个个身上都背着命案,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四喜的拳头松了一松,始终没有看一眼柳晋,只没事人一样的走了。
柳晋也没有转面去看他,只盯着手中的茶杯,心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话:他学会隐藏情绪了……也是,李窑那人精都给他骗了次……
不知怎地心中那种空落落不着地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柳晋放下茶杯,足下不紧不慢地渡步到二楼房间,掩了门坐到床上,心中默念早年名师所授内功心法,一刻种后,心绪渐渐稳定下来。
没想到接掌家业后因忙碌而废弃的内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开始修炼,柳晋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重逢后的四喜,改变的程度让他有些喜忧参半。喜的是四喜只在当日初见时表现了些抗拒情绪,之后数日的相处,并未对他有多余情绪表露;忧的也是这一点,四喜对他,既不视而不见,也不多看半分,仿佛与他从未认识过一般,不亲不疏,唯陌生两字可言。
想起当日抱着陈玉儿怒视他的四喜,他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颤抖了一下,捏了捏眉心坐到椅上,望着窗外的星月,叹了一口气。
午夜时,忽然传来狗吠之声,接着喧哗之声四起,兵戎声亦纷纷。
柳晋警觉地从床上跳起,披了衣推门出来,睡他隔壁的王子元和沈教头也跑了出来,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了柳晋,往楼下院中望去,只见远处院墙边上,无数火把映照下人影晃动,丁队巡夜的兵士正在力抗,其他的兵士也手持刀枪从各处冲了出来,纷乱而又有秩序地分散开,将那批夜行人士围上。
三人看了一会,王子元赞了一声:“这些兵士操练得真是不错。”沈教头亦赞同地点点头。眼见拿着火把的人影被围困得差不多了,王子元怪叫一声,心痒难耐地直接跳下楼去,加入了战团;沈教头和柳晋对视一眼,皆摇头笑了,便也轻松地撑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混战。
一阵劲风忽然从脑后响起。
沈教头扑向柳晋,两人滚落到地上,只听“噗”地一声响,一条长凳砸到两人原先站的地方,将栏杆砸了个大缺口。
沈教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将手中枪头一旋,身前却空无一人,只愣了一瞬间,便感觉腰部有冷风避近,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已被一股大力扫到腰间,身躯不受控制地飞出去,砸烂了栏杆,摔到楼下。
偷袭的人一脚扫飞了沈教头,弯腰来拿柳晋,柳晋不动神色,待他靠近时,忽然反击,手掌成爪状袭向对方双目,那人惊咦了一声,险险避开,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柳晋见一击不成,一个打滚避到靠近房门处,双手将脖子上的玉佩细绳勒断,将其当成暗器打出,那人不知是何物打来,不敢硬接,连忙避开,柳晋乘机钻进屋内,正要去摸兵器,那人已跟了进来,一个飞身抱住柳晋双腿将他扑倒,柳晋反手以手肘打来,也给他避了,口中嘲讽似地轻笑了一声:“好险,居然这么扎手?”以腿压住了柳晋的腰,两手齐出拿住柳晋双手,反剪过来麻利地捆了,又往他口中塞了物事,抗在了肩上,破窗而出,直往前院院门奔去。
此时那批夜行人几乎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在了后院,前院相对空虚,这人抗着柳晋跳到了大门处,带人布防的四喜才看见了他二人,大喊了一声,冲杀了过来。
这人武功高不说,轻功更是骇人,抗着一个柳晋竟轻松地跳过了近二米高的院墙,急奔而去;四喜见了,也来不及做别的什么,奔前几步挑断前院栓着马的马绳,跳了上去,催马急追。
待王子元和沈教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跑过来时,柳晋与四喜已不见了踪影。 42
这贵远县只是个偏远小城,城墙年久失修,多处毁损;那人显然是与后院那些夜行人是一路的,早规划好了逃走的路线,径直穿过一处倒塌的城墙跑到了城外,跑了一阵后,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口中“啧”了一声,调转了方向,往山林中跑去。
四喜纵马跟过来,见那人往山林方向跑了,跳下马将马缰一扔,提着长枪追进了林中。
夜晚的山林显然是不适合高速跑动的,但那人抗着个一百二十多斤重的柳晋,速度比之平地依然不差多少,可见其轻功骇人。
四喜大步迈进着,一双虎目盯紧了前方窜动的人影,这近一年的山间拉练可没白练,他的行进速度比那人也是半点不差。
那人跑了一阵,扭头一看距离渐渐拉近的四喜,“咦”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此时他抗着柳晋已跑了半个时辰,离贵远县已有些距离,眼珠一转,跑到一块略空旷的地面后,将柳晋扔到显眼处,自己轻身一跃,藏到了树后。
四喜见那人丢下柳晋突然不见了踪影,立即停下了脚步,将长枪握到左手,右手自腰后摸出一把折叠弩,打开弩身平端着,小心翼翼地迈进了场地中。
那人见四喜手中端着军用手弩,又极谨慎的并不靠过来,立刻放弃了原先的打算,脚下一拧,侧身晃入另一颗树影后,迂回攻向四喜。
四喜一听见动静,手一抬两发弩箭射了过去,同时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晃,也藏到了树后,刚刚站稳,就见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赶紧侧身避过,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一招不得,也现身出来,身形贴近了四喜,使他无法使用手弩,两手犹如巨爪般抓来。
四喜当机立断丢下手弩,长枪换到右手,枪身在腰间一旋转,枪头已对准了那人,当胸刺去。
那人只一个小巧的腾挪便避开,那双恐怖的手如影随形地不离四喜手腕关节处,仍是狠狠地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