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局势仍在僵持着,似乎不管‘长公主’怎么说,黑衣人如何威逼利诱,阿清都死咬着不松口。
一副你想杀就杀,管我什么事的散漫态度。
“阿清在拖延时间。”季康也看出苗头了。
“我们只管盯着阿清,别让他陷入危险中。只等顾亭那边信号弹一响,我们立即撤离。”
不出阿清所料,那个女人确实不是长公主。
真正的长公主其实也在不远处。十里亭身后有一处山坳,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岩洞。长公主就被绑在这里,周围有几个黑衣人把守。岩洞窄小,仅能容纳一人,且岩洞背后是山石,只有一个出口。也就是说,他们若要救人,只能正面进攻,干掉把守洞口的黑衣人。
可一旦动手,长公主又在他们手里,他们投鼠忌器,必会受其挟制。救不到人,十里亭的那些人也会陷入危险。所以,他们必须要想办法先将长公主从洞中引出来才行。
顾亭几人与无尘接上头了,在暗处守了半天,也不知从何下手。
僵持了半天,明钰招呼众人,低声说道:“这里不是完全没有出路的。我知道在山坳中间,有一条缝隙,很窄,不能容人通过,他们自然也不会在那里留人看守。只是,从这里到山坳中间,又不被黑衣人发现,着实考验功力。”
“林树,这里你轻功最好,你试着从南边那颗树上翻过去,不要惊动黑衣人。到了缝隙口,你只需引起长公主的注意。长公主心思通透,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有人来救她,必会有所动作。我们只需配合长公主行事就好。”
“我们只有一刻钟时间,若计划失败,长公主没有发现你。速速将这药粉洒向洞口黑衣人身上,趁他们慌乱时,翻入洞中,将长公主保护起来。方峥发信号弹,少将军见信号会保护馆主撤离。我们这些人正面进攻,以最快的速度救出长公主。”
“好。”
“三人一组,分别埋伏在两翼,他们都是高手,我们打配合战。”
“明白!”
“注意安全。”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尚武堂众人第一次真正面对敌人。这和实战演练不一样,稍有不慎,救不救的出长公主另说,连命都有可能交代在这儿。是以,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嘉仪长公主生来尊贵,公主威仪,任何情况都不容践踏。即便此时她很狼狈,但目光中自然流露的气势,仍旧尊贵不可侵犯。
她知道这些人绑了她来,无非是为了兵事。顾东海出走多年,对她当年赶走阿清,心有埋怨,是以故意躲开她,不愿面对她,嘉仪心中明白。但嘉仪也知道,他在外面这么多年,绝不仅仅是为了逃避,一定是为了做某件事——甚至是关乎国之存亡的大事。
今日出事儿,许是顾东海暴露了,也或者,是为了阿衍和薛清而来。她纵然不喜薛清,但薛清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大梁军中改良的兵器,都是出自他手。有人觊觎,也实属正常。
眼下她受制于人,这些人必定逼迫阿衍与他们达成某种协议。她心中略有担忧。
本就烦躁不安的心,在洞中突然掉落的灰尘全都洒在头上时,更加烦躁了。
可灰尘仍旧不停,嘉仪恼怒的皱了皱眉。她抬头看了眼,月光透过缝隙在岩洞中投射一条极淡的光晕。借着月光,她隐隐约约看见缝隙处似有一双眼在看着她。
她心中一跳。
是了,这些人抓了她是要与将军府谈交易,阿衍自然也知道她被绑架了。一定会派人来救她。
她朝顶上那双眼点了点头,算是接收到了他给的信号,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何行事。嘉仪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黑衣人把守的洞口,再没有其他出路。
她隐约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啊呀,本宫突然心痛,这洞里太憋闷了,快扶本宫出去透透气儿。”
“省省吧,我们主子谈事儿呢,你最好老实点儿。”
“别装了,你们抓了本宫绑在这里,不就是想从我将军府图谋点儿什么东西嘛。本宫身子不大好,眼下连气儿都喘不匀,若是一下子憋死了,看你们如何跟主子交代。”
果然,洞口黑衣人闻言,有些松动了。
嘉仪趁势说道:“你们几个功夫高手,本宫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从洞口挪到外头透透气儿,还怕本宫跑了不成。那你们岂不是太没本事了。”
说着,嘉仪故意加重呼吸,好似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样。
黑衣人终于松动了,将嘉仪从洞里拎了出来,毫不怜惜的扔在了地上。
嘉仪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给本宫松绑,你这样绑着,我血液流的不畅通。”
黑衣人依言照做,反正这人在眼皮子底下,也跑不了。
一直隐在洞顶的林树伺机往前挪了挪。嘉仪也聪明的往洞口边上靠了靠,尽量远着这几个黑衣人。
林树朝对面打了个手势,便听对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黑衣人警醒着,回头去查探那边状况。
林树一个翻身跃下,在半空中将粉末洒出,黑衣人一时看不分明,林树从混乱中一把抓住嘉仪长公主,迎面迎上黑衣人一击,他一手提刀,横挡在胸前。
千钧一发之际。事先埋伏好的学生从三面进攻,将黑衣人紧紧包围在中间。林树护着嘉仪左躲右闪,伺机跳出战斗圈。
一抹红色信号弹在半空中炸开,顾衍也隐隐约约听见远处的刀兵声。
“他们动手了。阿斐,放箭。”
季斐三人弯弓搭箭,箭矢贴着阿清身侧直射入十里亭中。黑衣人瞳孔猛的一缩。
“你使诈!”
阿清打出暗器,笑道:“许你拿假公主糊弄,就不许我们将计就计,可真是笑话死人了。”
周围黑衣人将那带面具的人护在中心,那人仰天大笑:“既然我得不到,那么任何人,都别想得到。”
只见他一挥手,便听周围树叶沙沙作响。顾衍心口一跳,暗道不好。
漫天箭矢如雨下,直奔着站在中央毫无遮挡的阿清而去。
顾衍目眦欲裂,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那个折磨了他多年的噩梦又重新浮现脑海。
杀的昏天暗地的战场上,一个年轻的小将浴血奋战,周围都是敌军,他被包围在中间,是那么的无助,却又那么坚毅。
箭雨袭来,那浑身浴血的年轻小将粲然一笑,□□抵在下颚,枪尖戳入地下,散落的黑发随风飘扬,呼啸而过的风凄厉的怒号,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万箭穿心,他依旧岿然不动。
嘈杂的战场忽然出现了一串狗吠,顾衍猛的回过神来,阿清就在他一步之遥。
来不及了。
只见二黑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直扑向阿清。阿清被扑到,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借着粗壮的树干,躲过了这波箭雨。
顾衍吞云揽月枪,在月色映衬下,犹如一条银蛇,几招便将箭矢挡了回去,他就地一滚,与阿清凑到了一处。
季康见二人无事,也放了心。只见半空中又炸起一枚蓝色信号弹,季康知道,那边得手了。
大地忽然震颤,从远处传来一阵轰鸣。
黑衣人脸色剧变。
“快撤,是武卫军!”
原是顾亭在得知长公主被绑后,急的晕头转向,本该进宫向圣上请旨,可少将军不在,他们无诏不得入皇宫。
而且,当朝长公主半夜被掳,涉及女子名节,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通传,否则被有心人揪住,必会闹的满城风雨。
还是罗琼心思一转,正巧今日承庆门当值的,就是她父亲。她叫顾亭速去山上通知少将军,自己则往皇宫去了。
承庆门是距承德殿最近的一道宫门,也是把守最严密的一道。罗琼收买了守外宫门的侍卫,说是家中有要紧事,要跟罗将军说几句话。
承德殿是圣上办公的地方,承庆门的守将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家世清白之人。但凡有关承庆门的,都不能掉以轻心。这侍卫自然不敢随便应承。
眼看着就要到宫门落钥的时刻了,罗琼着急的不行。正巧这时,褚萧从里头出来了。罗琼心下一喜。
听说褚大人为了刑部律法改革一事,忙的焦头烂额,是以,这么晚才回家,也并不稀奇。
“褚大人!”
褚萧正琢磨圣上说的那些要点,猛然被人吼了一声,吓的一个激灵。
“罗家闺女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褚大人,你过来,我有要紧事要说。”
褚萧倾身过去。罗琼小声在他耳边说道:“长公主被绑架了。”
褚萧一惊,而这时,宫门已经落钥了。
褚萧灵机一动,大声道:“薛清小将被绑,命在旦夕!”
第53章
守门侍卫一听,不待褚萧再多说什么,赶紧一声一声往前通传,只听寂静的夜里,道道宫门都在相传:“薛清小将危在旦夕……”
成康帝被褚萧那个又犟又硬的脾气折磨的不轻,这刚要躺下,便听李总管来报,腾的一下坐起身,速速传召褚萧。
褚萧说明来意,成康帝赶紧点拨一千武卫军,速去十里亭营救。
也幸好武卫军来的及时,不然,光凭他们几人,即便能撤走,身上也必定被戳出许多窟窿来。
不过,虽然过程曲折了些,总算是有惊无险。
只是,阿清陷入昏迷,足足两日都没有醒来。顾衍一刻不离的守在床前,神情憔悴。
“公孙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阿清他,怎么了?”
公孙简已经给阿清做过检查,他身上仅被箭矢擦破了皮,并无大碍。脉象来看,弱是弱了些,可平日他脉象也并不强劲。一切都很正常,但人就是清醒不过来。
他面上浮现一抹担忧。
想当年,大和尚救回阿清时,他足足昏睡了五年才醒。眼下这种情况……往好了说,许是过两日就醒了。往坏了说,一年,五年,甚至是一辈子,都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睡着。
顾衍轻抚着阿清苍白的脸庞,柔和的说道:“不管多久,我都等得。”
这些日子,来看阿清的人一波接一波,连成康帝都亲自来了,只是阿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他陷在一场梦境里,陷的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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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节,柳条抽了芽儿,嫩绿嫩绿的,一个小团子在嬷嬷的保护下,扒着凳子慢吞吞练习走路。
他小短腿肉肉的,走的东倒西歪,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肉团子晃来晃去,滑稽极了。
不远处,一个美丽女子朝这边走来,小团子立马笑开了。呲着刚长出来的两颗洁白门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似年画里的福娃。
“娘亲!”
穗禾笑着将小团子抱了起来,寻了个椅子坐下,小团子这才注意到,穗禾身边还有一个瘦弱的小少年。
靖南王府只有他一个少爷,平日都是父亲母亲哄着他玩儿,今日突然来了个小少年,小团子立刻手舞足蹈了起来,小肉手指着少年,十分欢快的在穗禾怀里扭来扭去。
“哥哥,哥哥。”
“这是阿贵,以后阿贵陪着阿清玩儿好不好。”
小团子忙不迭的点头,小身子使劲儿朝前探,伸出小肉手握住了阿贵的手指。
少年羞涩的笑了笑,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