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 第70章

周田巡便将昨夜从虞长明处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刘黑山:“州牧说中秋佳节不宜操兵动戈,临时改了计划,取消了昨夜的行动。我昨天亦在厢兵营外守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听说这件事。”

刘黑山不可思议:“中秋佳节不宜动兵戈?哈???”那当初州府为什么要把剿匪定在中秋之夜?这中秋节难道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都没等他骂娘,周田巡比他还义愤填膺:“朱州牧简直荒唐至极!剿匪难道是儿戏?竟能说变就变?这样的人都能当州牧!荒唐,荒唐,荒唐!”

刘黑山目瞪口呆。

他筹划了整整七天,全寨上下两百余人一整晚没睡,最后竟然因为这种狗屁不通的缘由成了白折腾?这事荒唐到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生气,而是可笑。随后气愤之情才渐渐涌上心头。可他又不能冲到州府去把朱瑙揍一顿,最后只能恶狠狠踹了脚椅子,把椅子踹得散了架。

“那现在州府是什么打算?”刘黑山憋着气问道。

周田巡头疼道:“我昨天一晚没睡,早上城门刚开就溜出来给你送信,便是为了提醒你,捱过了昨夜,也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很可能今晚就要动手!”

刘黑山瞬间眼睛就直了:“什么?!”

昨天山上的弟兄们一晚上没睡,敢情今夜还得一夜无眠?

他急忙道:“你确定?今晚真的会来吗?不会再变了吧?”

周田巡道:“虞长明是这么说的。但如果今晚天气不好,也有可能会在明晚……”

刘黑山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到底今晚还是明晚,你说清楚!你知不知道老子在草地里白趴一夜是什么滋味?!”

周田巡被他吼了一顿,委屈道:“我怎么敢耍你?我也不好办啊……我就是个小官,只能打听消息,又不能做州府的主。连这消息我也是冒着性命危险打听来的。朱州牧做的决定,就连虞长明都拿他没办法,我又能如何呢?”

他委屈得情真意切,刘黑山烦躁地瞪了他几眼,终是没再与他为难。

周田巡说的话,刘黑山还是相信的。这大半年来,周田巡向他透露了不少州府的动向。当初州府想要招安他,周田巡便早早打听到了州府的底线告诉他。于是他一路坐地起价,州府果然再三妥协。只可惜就在招安快要谈妥的时候,发生了屠狼寨造反的事,害得他差点就到手的财富付之东流。不仅如此,他知道周田巡所有家人的住处,周田巡若敢对他有贰心,他就能杀光他的家人,量周田巡也没胆量骗他。

刘黑山只能在心里把朱瑙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喷头,没好气道:“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会做好准备的。”

周田巡连连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我离开太久会遭人怀疑的。”

刘黑山有气无力地摆手:“去吧。你好好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通知我。”

周田巡赶紧掉头下山了。

周田巡走后,刘黑山哪里还睡得着?连忙派人通知下去,州府很可能今晚还要行动,让大家晚上继续做好埋伏准备。

……

申时三刻。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二堂里的官员们已有些懒散,只等着时辰到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周田巡却在位置上坐立不安。

他一面困得想打盹,一面神经又紧绷着,身体难受得紧,心里更加难受。

快酉时了,如果厢兵今晚要行动,现在应该出发了。到底出发了没有?为什么州府这么平静?厢兵的动静需要多久能传到州府?快到休沐时间吧,他好出去看看啊。

他屁股针扎似的坐不住。就在此刻,堂口响起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却是朱瑙来了。

州牧前来查看,众官员立刻打起精神,有活儿没活儿的都赶紧找出点活儿来干,好显得自己兢兢业业。一时间,二堂里的气氛又变得忙碌紧张起来。

周田巡亦连忙抽了几分公文出来准备誊抄,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笔锋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去。

朱瑙在堂中慢慢踱步,巡视各人公务。他渐渐靠近周田巡,周田巡心里发虚,头也不敢抬,胡乱在纸上写了起来,装作认真的模样。

脚步声传到他耳边,却忽然停下了。

周田巡心里咯噔一下,忙放下笔,抬头看朱瑙:“……州牧。”

朱瑙歪着头打量他片刻,奇道:“周巡田,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难不成昨晚没睡好?”

周田巡干巴巴道:“还、还好吧。”他昨晚岂止没睡好,根本就是一夜没睡。今天还快马加鞭赶了半天的路,此刻若不是心中有挂念,怕早昏睡过去了。

朱瑙道:“还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昨晚没在家中好好休息么?”

周田巡一惊,立刻抬头看向朱瑙。朱瑙也正看着他,嘴角似有若无噙着一丝笑。

周田巡心头大骇,不知朱瑙这是什么意思,额角渗出冷汗,磕磕巴巴道:“没、没有。我,我……”

没等他说完,边上有人揶揄地笑道:“州牧,昨天是中秋佳节,是团圆的好日子。田巡可是有家室的人,怕是昨夜好好和媳妇‘团圆’了一番吧?”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这番荤话倒是替周田巡解了围。他尴尬地扯起嘴角:“啊……嗯……”

“哦?原来如此。”朱瑙微微笑了笑,道,“那倒也情有可原。不过人生还长着,眼光也该放远些,又何必急于一时,枯本竭源呢?周田巡,你说是不是?”

周围又是一阵暗笑。朱州牧自己不近女色也就算了,还管得着人家夫妻生活?年轻男女,血气方刚,耽于**不也是寻常的么?等哪天朱州牧自己遇着心上人,瞧他会不会也来个‘枯本竭源’。

周田巡却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他更感到一股凉意侵体,脖子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也不知是否他自己心虚,他明显发觉,朱瑙话里有话……

朱瑙没再多说什么,在二堂中巡视一番,慢悠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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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朝阳升起。

白塔山上。

刘黑山从草丛里爬起来,还没站稳,便是一阵头晕目眩。他踉跄了两步,总算拄着刀站住脚。

一夜过去,又是白守一场。

山贼们陆陆续续从埋伏的地点出来,每个人都神色颓丧,无精打采。更有几人路都走不稳,不得不互相搀扶着。

打从九天前,他们得知了州府将要进攻白塔山的消息,便开始紧张忙碌地布防训练。时间非常紧凑,他们一直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有些胆子小的人,更是从九天前就开始吃不下睡不香了——这黑山寨里的虽多是杀人放火的凶徒,可从前他们屠杀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今却要和声名在外的长明寨作战,如何能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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