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城门外,上官贤已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太阳逐渐升起,大地回暖,可或许是站得久了,上官贤只觉身体阵阵发冷。
守城的卫兵在宵禁解除后已经换过一轮岗了,新来的人们依旧不断从城墙上、城门口探出脑袋打量他,人们看他的眼神有的是敬重、有的是同情、有的是畏惧、有的是幸灾乐祸……
他大多时候只是低头盯着地面,偶尔会抬起头扫视人们的目光。
终于,一队人骑着快马朝城门的方向冲了过来。
“全都让开!”为首的军官一面纵马,一面大声呵斥挡在路上围观的百姓,“我等奉命前来捉拿蜀军细作!挡路者当以同罪论处!”
老百姓们吓了一跳,既害怕被马冲撞,也害怕被治罪,顿时如鸟兽状散开。
“蜀军细作”四个字狠狠撞进上官贤耳朵里,他顿时眼神一变。然而他没有逃走,也没有驳斥,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队人马转瞬冲到他的面前,为首者正是陈珏。包围他的卫兵们顿时也散开了。陈珏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马鬃下令道:“去把那细作抓起来!”
他身后的士兵们跳下马冲上去,猛地将上官贤按翻在地。怕他喊叫,还有人用布塞住他的嘴巴。
然而上官贤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
士兵们很快将上官贤捆成了粽子,然后大队人马将他团团围起,隔绝外面的视线,带着他向内城跑去。
……
半个时辰后,上官贤被人丢进了皇城内的监牢——此乃关押位高权重的特殊囚犯所设的牢狱,阴森的大牢里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
待牢门被关上,押送他的士兵退走,上官贤缓缓爬起来,走到角落里坐下。
他仿佛在蒲城被人毒哑了嗓子一般,回到邺都至今,他除了笑之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大牢潮湿幽暗,不见天日,更不闻外间响动。他被关在其中,全然不知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一束光透了进来,有脚步声自上而下。片刻后,有人来到了牢门外。
上官贤抬起头,借着那人手中的火光,与那人对视。
两人目光交汇,长久无言。
最终是上官贤先开了口。他缓缓坐起身,跪着向那人行了个礼,哑声道:“大将军。”
在火把的照映下,陶北的面色蜡黄如纸。他目光复杂,唇齿翕动,似乎有太多想问的话,又有太多不知该从何问起的话。
他慢慢地、慢慢地问道:“上官贤,邺都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上官贤沉默片刻:“我知道。”
“好……好……”陶北一字一顿,“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上官贤扬起脸,将一切波澜掩藏在漆黑的目光之下。他平静地说道:“若大将军还愿意用我,我便是回来为大将军效力的。”
他停了下来,没再往下说。可陶北却觉得,他还有半句没说出来的话。
若他还敢用他,他便是回来效力的;若他不敢用他,他又是回来做什么的?
是要报复吗?还是要挽回声名吗?或者,就只是为了让他难堪呢?
上官贤复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空气仿佛静止,只有火把燃烧的哔剥声提醒着他们时间仍在流逝。
又过了不知多久,陶北转身走上台阶。
“啪”的一声,牢门关上了,一切又重归黑暗与寂静。
278、第二百七十八章
上官贤回城的消息, 早上天刚亮就在城里不胫而走。反倒是住在内城的达官贵人们消息还不如百姓灵通。
然而由于陶北忽然缺席了早朝, 让众人心生疑惑。下朝后官员们才匆忙去打探陶北缺席的缘故。于是乎, 上官贤入城的事才在内城里传开了……
……
张灵走入殿内, 朱新正坐在宫室的一角打坐诵经。这朱新襁褓中便被父母送入伽蓝寺, 自幼在菩萨像下、香炉鼎前长大,被佛气浸淫骨髓。即使他当了皇帝,日子仍过得如同僧侣一般,每天吃斋念佛诵经打坐,再无其他嗜好。
他这般没有皇帝的样子,陶北却乐见其成,巴不得他能清心寡欲地敲一辈子木鱼, 千万别对朝政感兴趣。于是陶北非但不阻止他, 还在皇宫里专门给他修建了几座佛堂, 定期请一班老和尚入宫来陪他一起念经, 就差没把宫殿也改成庙宇。
张灵走到朱新对面坐下, 仔细听了一段,才发现朱新眼下正在念的祷祝的经文。他不由奇道:“你在替谁祈福?”
朱新把一段经文念完,这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道:“今天陶大将军没来上朝, 他也许是生病了。我在替他祈福,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张灵:“……”
他嗤笑道:“小和尚, 那你可得用你的毕生法力,好好替他祈福。要不然,我只怕他撑不了多久了。”
朱新惊讶道:“师兄, 陶大将军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张灵看着他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沉默片刻,伸手用力按了按他的脑袋。
朱新一脸茫然。
方才张灵着人去打听陶北为什么没来上朝,这才听说了上官贤回京的事。据说上官贤回来的时候正好刚刚解除宵禁,守城的卫兵们又都是一群蠢货,非但没有立刻封闭消息,反而任由事情越闹越大。等陶北派人去抓人的时候,已经闹得满城风云了。
朱新或许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张灵却不可能不知道,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上官贤的出现会给陶北和梁国带来的种种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