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在这四个多月里,上官贤到底有没有投降,有没有做过背叛梁国的事,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陶北已经定了上官贤的罪了,而且牵连极广,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就不可能更改。
由于陶北手段强硬,本来朝野上下对此不满的人就有很多,但是都被陶北强力镇压下去了。现在事态暂时平息了,陈国也主动找上门来联手了,原本只要他们能在河南取得一定的战果,人们很快就会彻底忘记上官贤。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上官贤回来了!
无论陶北最后怎样给上官贤安置罪名,怎样制造舆论,但是有那么多人看见上官贤孑然一人走进邺都,那些被镇压下去的势力必定又会汹涌反弹,那些被禁止的流言又会再次泛滥,它们给陶北已经岌岌可危的声名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笔是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能够被抹除的,张灵也不知道。但这些年来蜀国的节节胜利,陶北的连连失策,让他觉得形势一片黑暗。
他自然为此懊恼不满,但他也忍不住为朱瑙这一手叫好!朱瑙此人何其厉害,实在太懂得如何杀人于无形之中了!换作谁,谁能想到,擒了敌军的主将,不杀不间,过段时间再给好好放回去?!这一手,实在毒啊!
如此人才,自己当初败在他手下,真是不算冤枉了……
“唉,早知道,我们何必千里迢迢跑来邺都?当初直接混进蜀军的队伍里,跟他们回汉中去该多好?”张灵连连摇头叹气。他脸皮极厚,虽然曾是朱瑙的手下败将,倒也没有想着非要报仇不可。哪里有荣华富贵,他就想往那里跑。
朱新并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师兄待他好,师兄去哪儿,他便跟着。
张灵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朱新。过了一会儿,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继续念经吧。为陶大将军,为梁国,好好祈福。”张灵拍拍他的肩膀,道,“看来这宫城里风水不够好,是以你诵的经才不见效。改天我找人问问,梁国上下风水最好的寺庙在哪里。我带你到那里去诵经礼佛。”
朱新懵懂地点点头,闭上眼睛继续敲打木鱼了。
……
……
陶北脚步沉重地回到府邸,只觉后脑似有一根筋被人紧紧勒着,阵阵发疼。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屏退左右,闷头就往后院走,正要回去休息,一名府上的侍从却跑了过来。
“陶公,”那侍从道,“江宁府的柳公子半个时辰前上门求见,眼下还在大堂候着。”
陶北后脑狠狠一抽。
眼下他什么人都能晾着不理会,却唯独柳江平不能不应付。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用力搓了搓脸,打起精神,转身向大堂走去。
入了大堂,柳江平果然就在堂上坐着,神情异常严肃。
陶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柳公子怎么来了?”
柳江平也不拐弯抹角,劈头盖脸地质问道:“陶公,今早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不是说上官贤已经被蜀人劝降了吗?他现在怎么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陶北深吸一口气,目光盯着桌子:“朱瑙知道他曾是我的心腹爱将,妄图将他派回来重新取得我的信任,成为蜀军细作。我已识破他们的诡计,将人抓起来押入大牢了。”
“哈!”柳江平嗤笑一声。
这种说法太荒唐了,或许骗得过平头百姓,却骗不过柳家子弟。那朱瑙是何等聪明的人?那可是蜀国的国君啊!他若真想用上官贤当细作,蒲州城破后他就应该压住消息,尽快劝降,然后以上官贤带兵逃脱为由把人送走。怎么可能等了整整四个多月才让人回来?糊弄谁呢!
听陶北这么说,再加上这段时间柳江平对梁国的形势已经有所了解,他基本猜到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他冷冷道:“陶大将军,按说这是你们梁国的政事,我不该插手。但我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位上官贤?”
陶北一个头两个大:“柳公子,此事我自会妥善处置,我需要一点时间。”
既然上官贤回来的消息压不住了,他就不可能把人悄悄解决了,必须给外面一个交代。但他也不能今天人回来,明天就把人拉到市口砍头。处置得太快,会被人说他心虚。他现在只能等一段时间,一面观察朝野上下的舆论风向,一面思考对策。
柳江平眯了眯眼,仔细观察着陶北的神情,质疑道:“陶公,我知道那位上官将军曾是你的左膀右臂。可事到如今,你该不会对他心软吧?”
陶北眼皮一跳,张口就反驳:“怎么可能!”
柳江平冷声道:“那便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陶公自己也好,为了梁国也好,还请陶公尽快解决这桩麻烦!我想我国君主也绝不愿意见到陶公因此事声望受损!”
倒不是柳江平有多支持陶北,只是他很清楚,现在整个梁国的国运就系在陶北一人身上。这些年陶北为了坐稳位置,不断挑动派系争斗,把朝政大权集于一人之中。这确实有助于梁国政局的暂时稳固,却也意味着没有人能取代他。万一陶北有个三长两短,梁国立刻就成一盘散沙了!陈国又送钱又送粮,就是怕出现这种局面,所以柳江平一听说早上的事,立刻赶来见陶北了。
说完上官贤的事,柳江平神色稍缓,换了个话题:“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问问陶公,不知出兵河南的事,陶公可有计划了?”
陶北皱了下眉头。
此事原本没有那么快,他与陈国结盟的事也才定了个大致,具体的细节双方官员还没商谈完。可柳江平现在便催问起来,显然是急了。
这对陶北而言也是好事,早日把战事提上日程,陈国就会早日把粮草送来。而且,一旦出兵,便可利用战争向外转移矛盾,上官贤的事兴许也能压下去了。
于是陶北道:“有。我欲派遣十二万兵马出征河南。”他将几路兵马简单向柳江平介绍了一下。无疑,那些都是他手下非嫡系、不听话的兵马。
柳江平对军队的数量显然是满意的,至于其他的,他也不能插手要求陶北非得指派哪路军队。他又问道:“那不知陶公欲派何人担任主将?”
陶北再次后脑一紧。他昨晚彻夜未眠,便是在思考此事,只是一整晚都没能得出结果来。
片刻后,他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我欲命田畴领兵出征!”
柳江平不由挑眉。
陶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不放心启用小将。田畴,是他手下三大将——现在是二大将——之一,原本驻扎在徐州,现在也只能把他从徐州调回来了。
毕竟徐州接壤陈国,现在两国联手,徐州的形势没有那么紧张,冀州的高洪陶北是无论如何不敢动的,冀州接壤幽州,决不能有失。
只是田畴此前并未去过河南,一直在徐、兖一带征战。现在迫不得已,也只能让他上了。
柳江平并不懂战场之事,他只知道陶北安排的出兵阵容让他非常满意。于是他道:“陶公,那我们这几日尽快将事情谈妥,我马上命人回陈国报信,让他们准备好粮草。陶公也请赶紧调集兵马吧。”
陶北道:“那是自然!”
原本双方还想为了利益多拉扯一番。但上官贤这一归来,他们都察觉到了危机将近,其余的事皆可先放一放,先一致对蜀才是重中之重!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各自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去了。
279、第二百七十九章
泰宁。
一群人聚在一间房屋里, 围着一个名叫屈啬的男子, 正义愤填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指挥使, 朝廷的军粮迟迟不到, 分给咱们的军田又根本不够吃。再这么下去, 兄弟们都该饿死了!要我说,咱们索性造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