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解释,所以事情都能说得通了。田畴一定让每一个军官都相信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而且有很大的升迁的机会,所以那些军官才会转变心意为他卖命。而且军官们守口如瓶,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害怕自己被嫉恨,害怕自己被同僚使绊子,也害怕手下会有意见。
至于为什么他不让各路人马光明正大地竞争?因为他担心竞争会导致各路人马互相倾轧,造成梁**队的内耗,白白便宜了敌人;更重要的是,田畴对那些军官们的承诺,应该是不可能兑现的!
正所谓旁观者清,朱瑙和谢无疾看得清清楚楚,陶北根本就没打算重用那些杂牌军,只想把他们全消耗在战场上。但是那些杂牌军自己却还抱着升官发财出人头地的期望。田畴不公开对他们进行承诺,是因为怕事后难以收场;而他私下里无论承诺了什么,那都是上下嘴皮一磕,没有白纸黑字,最后死无凭证!
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清清楚楚了。
朱瑙勾了勾嘴角,道:“如今那些梁**队中,哪一路人马最勇猛?”
谢无疾想了想道:“泰宁兵吧。今日进攻汝阳的便是泰宁兵,他们破坏了最多的防御工事。”
朱瑙道:“那就传令杨烈,让他派人去各军队里散播消息。就说战事难有进展,陈国不愿再继续提供粮草。田畴已经派人回邺都去给泰宁军指挥使请功了,因为泰宁兵作战勇猛,他要将此战首功封给泰宁军。”
由于梁**队的管理的确是混乱的,田畴只是有所防范,但并不能控制这种混乱。所以朱瑙仍然采取了散播谣言的手段,因为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只不过他要散播的谣言和杨烈不同,杨烈始终致力于挑起不同军队之间的矛盾,但他却不知各军的诉求是什么,因此只是药在肌肤。可朱瑙现在却是打蛇打七寸,这一招下去,保管药入骨髓!
谢无疾了然,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朱瑙想了想,似乎暂时还不需要战场上的配合。他笑道:“有。”
谢无疾道:“什么?”
朱瑙道:“眼下说这个尚有些为时过早……日后若有机会,务必生擒田畴此人,我想将他收入麾下。”
这中原大地饱经战火,虽使百姓苦不堪言,却也在战火中淬炼出了不少能臣干将。先前没能劝降上官贤,朱瑙始终有些遗憾,可不想再错过田畴了。
谢无疾失笑,无奈地摇头道:“知道了。若有机会,我一定替你将他绑回来。”
时光短暂,谢无疾此番回来,一则事关重要,他需亲自与朱瑙商量对策;二则也是为了见朱瑙一面。前线战事吃紧,他不敢多做停留,当晚趁着夜色还未深,便带着那杨烈的心腹快马赶回前线去了。
……
……
数日后。
屈啬从外面回到院子里,只见几个军官站在院子里。他们凑得极近,几颗脑袋顶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什么。一见屈啬回来,那几人立刻分开了。
“指挥使,”那几人讪笑着问道,“你方才去哪儿啦?”
屈啬皱眉,不悦地答道:“方才田将……田畴召我过去商讨战况来着。你们几个怎么在这儿?有事找我?聊什么呢?”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屈啬眉头拧得愈发紧:“怎么了?有话就说。”
人们互相怂恿推搡,终于有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指挥使,最近姓田的好像经常召你过去……你以前不是很瞧不上姓陶的和姓田的他们么?怎么最近好像不一样了?”
屈啬眼皮一跳。
田畴对他的许诺,他倒也不是一个人都没告诉,但只告诉了一些心腹。至于眼下在院子里站着的这些军官,虽然平日里也会以兄弟相称,但都不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他并没有跟这些人透过底。
一来田畴叮嘱他的话他确实往心里去了,生怕这些人嘴不严实;二来,当官的人最重要的本事便是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也知道自己手下的人马良莠不齐,田畴许诺过日后会给他补足人手,所以让他不要忌惮牺牲。可是有多少人会为了长官的功名利禄而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他要激励手下替他做事,还得靠忽悠。
于是屈啬缓声道:“我不是说了么?陈国那些豪绅出了一大笔钱,要是这一仗能打赢,兄弟们几年都不愁吃喝了。如今这年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
“指挥使,真的只是赏钱的缘故么?”
屈啬眼皮一跳,不满道:“你们什么意思?现在是在质问我?!”
几人又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其实他们早就觉得屈啬最近不太对劲,但也说不上缘由。直到最近听到下面的传言,他们才起了疑心。
于是他们仔细观察着屈啬的神情变化,其中一人道:“指挥使,最近军队里有些传闻。说战事迟迟没有进展,陈国很可能不愿意再给我们提供粮草了。”
“什么?有这种事?”屈啬吃了一惊,狐疑道,“最近蜀军细作横行,这别又是细作在散播谣言,动摇军心吧?”
“还有其他的传闻。”那人接着道,“仗可能快打完了,所以田畴已经派人回邺都去向朝廷请功了,说指挥使你在此战中立下首功,请朝廷给你封赏。”
“当真?!”屈啬原本还克制着表情,听了这话,顿时两眼放光,狂喜不已!他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那几名军官见他如此,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屈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敛去喜色,咳嗽了两声:“竟有这样的事?看来上官贤出事后,朝廷缺乏人手啊……咱们在此战中居功至伟,本就该重赏我们才是!他们总算不瞎眼了!……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屈啬吃肉的一天,就绝不会只让你们喝汤!”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那些军官脸色仍然不好看,只勉强挤出笑脸回应。
屈啬冷静了片刻,又道:“不过最近军中细作猖獗,这也未必是实情,有可能还是谣言……咱们别高兴得太早,过段时间再看看。”他其实已迫不及待想去找田畴询问真伪了,可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他和田畴私交颇深,于是也只好忍着。
屈啬借口身体疲惫,要回屋休息,把那几个军官打发走了。
那几个军官一出院子,转眼就变了脸色。
“我呸!你们看见那姓屈的方才的神色了没?他听说田畴为他表功,半点没惊讶,还真是早把咱们卖了!”
“没错!他这老狐狸,定是一早和田畴商量好了!他平日里跟咱们称兄道弟,到了战场上,就拿咱们兄弟的命为他垫前程!他还骗我们说汝阳的军队士气低落,汝阳不难打,前几日那一仗死了咱们多少兄弟?!”
“你们说,有这种事他为什么不跟咱们商量呢?除了怕咱们不给为他卖命之外,还有什么缘故?是不是等他升官了,他就要抛下我们?!”
“一定是!他要飞黄腾达了,当然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了,姓陶的一定会给他另外补充人手……真他娘的可恶,没一个好东西!!”
众人想起前日种种,满心不忿,骂骂咧咧地走了。
……
屈啬躲在屋子里既喜又忧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隔壁军营里,田畴正焦头烂额。
他坐在椅子上,他对面站着一个满脸怒气的男子,正是郓州军指挥使李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