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心不在焉,陡然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下人来倒茶,也没在意,直到闻到了熟悉的蚁沉味。
云歇心倏地跳了下,下意识站起掉头就走,却被萧让拦住去路。
萧让这回不想让人再跑了,将人抵在亭边朱红色的柱上。
“有人……”云歇怕被下人看到,恼羞成怒地去推他胸口,却被萧让握住了手。
萧让黑如点漆的凤眸里带着几分醉人笑意,在云歇耳畔沉声道:“相父,您是不是……喜欢我?”
云歇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浑身僵硬。
萧让莞尔:“我想了这几日,想清楚了,从前您不知道我对您的心意,所以总生气,那日我言明后,您却开始躲着我,一边对我好一边躲着我。”
云歇心跳得七上八下,避开萧让过于灼热的视线。
萧让见他不说话,心下越发确定,缓缓道:“您若是不喜欢我,大可一口回绝,照您这性子,拒绝起不喜欢的人来,怕是要多绝情有多绝情,傅珏便是个例子,毕竟您一贯潇洒,用这理由回了爱慕者,再合适不过。”
“可您没有拒绝我。”萧让轻笑出声,愉悦异常。
云歇在这声令人耳热的笑里心慌意乱。
“我先前觉得,您躲我,便是拒绝,想来不是,您分明最恨不清不楚,若真要拒绝,也会言明再三,断得干干净净。”
云歇听到这,眼底溢出些许惶恐,厉声呵斥:“别说了!”
萧让却捻起他下巴,逼他看自己,吐字极清晰,一字一字缓缓道:“您躲我,恰恰证明了……您心里有我。”
萧让眉宇间独属少年的锐意撞进了云歇眼中,那句话则深深扎进了他心里。
云歇一瞬间有点虚脱,他自己还没想明白,萧让却先摸透了他。
惶恐消失不见了,徒留释然和轻松。
云歇突然觉得,被萧让知道了,原来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萧让笑得晃眼:“您舍不得拒绝我,又心有顾虑,抑或不知该怎么回应我,所以才躲着我,想拖着,等自己想明白,再做慎重的决定,对么?”
云歇不语,白皙的脖颈上漫上薄红,眼里有潋滟的光剧烈动荡,呼吸微微急促。
萧让好像理解他的相父了。
不拒绝就是默许,不说话就是默认,真生气了一个表情都懒得给,假生气了才会骂他教训他。
云歇眼见远处书童端着茶盘过来,瞬间回神,恼羞成怒地挣扎:“放开!”
他们在柱子后,书童转个弯换个角度就能看见。
萧让顺着他视线望去,又迅速收回,倏然凑近,小声蛊惑:“相父承认我就放开,不然……我就亲您。”
“当着他们的面儿亲您。”萧让补充着,视线落到了云歇薄润诱人的唇上,眸光深了些许。
“你!”云歇咬着唇,整张脸憋得通红,终于在人就要过来时,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萧让眸光震荡,心花怒放,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云歇……点头了?
云歇趁他发愣的当口挣脱他,坐回了棋桌边缘的凳上,低敛着眉目,脸如火烧。
书童走上玉阶才发现立在柱后的陛下,当即诚惶诚恐地跪下。
萧让终于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随意朝书童摆了摆手,让他下去,转念一想,当着云歇的面儿又叫他回来,解了腰上缀着的玉丢给他,笑道:“赏你的。”
垂眸的云歇蓦然睁大眼,羞愤欲死,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书童一头雾水,看看低头不语的云歇,不敢忤逆陛下,领完赏在亭外不远处候着等候吩咐。
萧让坐到对首,尽量温声道:“朕陪相父下棋,相父陪朕说说话?”
脸上温度稍稍下去,云歇冷着脸一声不吭地替他收棋子。
萧让执黑,落了子后,沉声道:“相父,您有何顾虑?”
云歇跟着下。
萧让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珠圆玉润的白子被他用两根修长莹白的指捻着,落下时一声脆而不刺耳的声响,悦耳到能撞进人心里。
云歇不说,萧让便猜:“可是年岁?”
云歇落子的手顿了下,萧让便知猜对了一部分。
云歇平复好心情抬眸:“萧让,九岁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这个年纪,小事可以糊涂,大事必须清醒,否则会后悔莫及。”
萧让却轻笑了声,不以为意,又下了一子,道:“相父不知,人人都想重回年少,只有朕日日夜夜想长大,恨不得三天当一天过,五年当三月过。”
“为何?”云歇下意识问。
萧让抬眸深望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云歇突然就明白了,心头一阵发热。如果萧让都不觉得是问题,他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出神的刹那,萧让又下了步暗藏杀机的棋。
云歇回神,并未注意到他那步棋,语气尽量平淡道:“我们不般配。”
各种意义上的天差地别。
“谁说的?!”萧让眉宇间倏然郁结着戾气,让他显得有些阴鸷。
“那相父觉得和什么样的相配?”萧让顿了顿,轻嗤一声,“是楚剑清那样连简单的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的窝囊废?还是傅珏那般掺杂着利益动不动就脱衣服的?他们哪个比得上我?”
云歇大睁着眼看他,一瞬间有点喘不过气,他没想到萧让什么都知道。
“谁敢说半句不般配,朕便要了他狗命。”萧让说这句时眼中杀气要溢出来。
云歇嘴角微扬了扬。
萧让冷静下来,又下了一子,沉声道:“相父若是忧心我,那大可不必,相父以为我是涉世未深把谁都当宝,其实……”
云歇抬眸看他。
萧让笑得眉眼浅弯:“其实我是千帆过尽只觉得那一个好。”
他没有说谁,目光却直勾勾地落在云歇脸上。
云歇心头突然塌了一块,掩饰般又下了一子,看了会儿棋局,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落了下乘,大势已去。
“我输了。”云歇也不耍赖,直言道。
他在萧让的步步为营下输了。
“相父没输。”萧让笑,在云歇诧异错愕的目光中,将棋局上的棋子全部拨到了地上。
清脆凌乱的响声此起彼伏,棋子飞溅,有的顺着玉阶滚了下去。
萧让就在这声响中,哂笑道:“棋局有输赢,朕和相父间没有,如果有,那一定是朕输了。”
云歇觉得萧让真的长大了,甚至比他知道该怎么喜欢人。
云歇的心前所未有的跳动。
萧让道:“相父,我们试试好么?”
云歇微有些喘不过气,仍冷着脸,耳根却通红。
“试恋爱?”云歇问,握着青白茶盏的手微微发抖。
萧让眼里藏着点得逞的笑意:“试结婚,您娶我。”
云歇:“……”
他只听说过试婚。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刚好写到这,特别特别开心。像是一段的终结,另一段的开始。
祝宝宝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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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行。”云歇一口回绝。
试结婚?哪有人一上来就这样的?
太夸张了。
书童就要上来收拾棋子, 萧让给他使了记眼色, 他立即战战兢兢地带着人退下。
萧让将已行至阶上的云歇拉回, 不由分说圈在怀里, 不依不饶:“有何不可?”
云歇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又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气笑了:“是个人都不会同意好么?”
离得近, 云歇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萧让鼻翼,让他霎时有些心猿意马。
云歇以前有用当季花熏衣的习惯,每个时令身上的香气都不同, 春日大多是西府海棠,香意浅淡独特, 夏季则是茉莉, 清又馥郁,秋日冬日各有不同, 新奇又别致, 勾的人心尖发痒。
不过自他怀胎后,似乎是怕这习惯对胎儿不好, 便停了熏衣, 萧让却觉得那香仿佛浸到了骨子里,若有若无, 撩人异常。
“放开。”云歇见他久久不语,象征性地推了两下。
萧让这才回神,掩饰地轻咳两声,道:“相父,您先别急着拒绝, 我问您,照我们这样下去,总有一日会成婚的,对么?”
云歇没想到他会想那么远,那么自信,心下微惊,垂下眼道:“……或许。”
他不敢说的太满,他到这年岁了,见惯了人事的分合聚散,不像萧让那么年轻,敢轻易就说“千帆过尽”、“永远”这样令人动容生羡的词。
很多词大概只属于意气风发的少年。
萧让眼底带着几分笑意:“早晚都要成婚,早些又有何妨?”
云歇差点被他绕进去,脸黑了黑,推开他:“这不一样,真走到那步再说。”
“那万一等到孩子生了也没走到那步呢?”萧让陪着他下台阶。
云歇神情淡淡:“那就等孩子生了之后再说。”
“相父,您同我成婚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此举的初衷也是为了孩子,你我都想保护好他,让他不受一点非议伤害。”
云歇微抬眼看他,似乎略有所动。
萧让笑里藏着几分戏谑,凑近道:“而且相父你就忍心我未婚生子吗?!”
云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