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虽有一个小姑嫁了皇太弟,但人一早没了且未留下半点血脉,那一点牵扯等同于没有,若是给他们许诺一个异姓王,他们当真能心如止水吗?
祝雁停沉下眼眸:“兄长,明日之事可安排妥当了?”
“嗯,你且等着看戏吧。”
翌日清早,天光微熹、朔风萧萧,号角声响中,但见旌旗猎猎、马蹄扬尘,京北大营数千骑兵马浩浩荡荡压山而下,驱赶着猛兽野禽,将猎物赶至包围圈,皇帝登上山间高台观围,难得意气风发,春风满面。
祝雁停立在马边,一下一下拨着弓弦,望着远处喧嚣,神思不属。
萧莨拉马过来,问他:“你骑射功夫如何?”
祝雁停回神,歪了歪头,笑道:“表哥这是担心我吗?”
萧莨安静看着他,只等他回答,祝雁停只得道:“就,还行吧。”
“不要逞强。”萧莨皱眉提醒他。
“无事的,”祝雁停笑着宽慰萧莨,“我有学过,你放心好了。”
“你,……一会儿跟着我,别到处乱跑。”萧莨依旧心有担忧,恨不能将祝雁停一直栓在身侧。
祝雁停的眼睫动了动,含笑点头:“好。”
俩人正说着话,萧蒙策马上前,喊了萧莨一句,从马上跃下。
祝雁停与之见礼,从容笑道:“早就听表哥提过世子骁勇过人、能征善战,小子仰慕已久,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小郎君客气。”萧蒙客套回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少年,但见他斯文白净、笑容清浅,身上并无半点祝家人的骄纵之气,便明白自己弟弟为何会倾心于他。
原本萧莨打算等晚些时候,围猎结束再正式为他们引见,这下倒是省了那些不必要的虚礼。
“兄长,”萧莨道,“雁停他对边境战事颇感兴趣,若兄长有空,改日我请他来家中,兄长能否与我们多说说边境之事,也好叫我俩开开眼界。”
祝雁停从善如流,与萧蒙微微一揖:“愿与世子讨教。”
萧蒙莞尔:“小郎君若是想听,自无不可。”
说了几句话,皇帝已自高台下来,坐上马,围猎方才开始。
皇帝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仿佛又找回昔日年轻时的壮志凌云,趁鹿逐獐、飞苍走黄,好不快活。
祝雁停果真乖乖听话,一路与萧莨并骑,不时拈弓搭箭,倒也收获颇丰。
萧莨的骑射之术则显然比他要精进许多,弓马娴熟,想来是从小跟着家中长辈练出来的。
俩人不时交谈,并无与他人攀比之意,权作游乐。
晌午之前,皇帝约莫是累了,将弓递给身边人,打着哈欠下令将要回营帐歇息,偏在这时,兽群之中骤然爆发一阵慌乱,一匹通体壮硕高大、彪悍异常的野牛猛冲出来,撒蹄狂奔,状若癫狂一般,竟是朝着御驾直冲过去。
变故来得太快,竟无一人做出反应,皇帝吓得攥紧缰绳,浑身打起抖来,身下坐骑猝然受惊,前肢高高跃起,厉声嘶鸣。
及到御驾跟前,那野牛却又突然打了个弯,朝着左侧的人堆里猛冲而去,终于有人回过神开始放箭,奈何那畜生皮肉过于厚实,几箭射中身上,全都不痛不痒,反叫它越加疯狂,一路横冲直闯。
数匹马受了惊吓,嘶鸣哀叫声四起,杂合着人群中爆发出的惊呼尖叫,有人被硬生生从马上甩下地。
萧莨下意识地将祝雁停挡去身后,他们的位置离御驾不远,待萧莨反应过来,那疯牛已然朝着他们冲来,且目标竟是锁准了他。
祝雁停大喊一声“小心”,不顾一切地挥鞭策马冲上前去,电光火石间挡至萧莨的马前,马匹与野牛撞到一起,祝雁停被从马背上狠狠甩出。
萧莨的双瞳骤然紧缩,自马背上跃身而起,拼尽全力在祝雁停落地之前接住他。
俩人在地上滚了两圈,祝雁停吃痛跌进萧莨怀中,恍惚间抬首环顾四周,那疯牛已被皇太弟一箭刺穿眼瞳倒在地上。
“雁停,雁停!”
抱着他的萧莨不断唤他,眼中尽是焦急和惊慌,祝雁停微微摇头,低声安慰他道:“表哥,我无事,脚好像扭到了……”
萧莨用力将人拥进怀中。
皇帝早被身边侍卫救下,人虽没事却受了极大的惊吓,当即回了营地,一进帐子里就开始打哆嗦,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国师虞道子被人请来,皇帝见到他如见救星,死死攥着虞道子的袖子不放,大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好半晌才勉强说出话来:“国师你给朕算算,是何人……何人要害朕……害朕啊!”
虞道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拍了拍皇帝手背,取出一粒药丸给他:“陛下先将这个服下吧,能做安神之用。”
皇帝接过药丸,身边伺候的太监递上温水,连试药都免了,仰头便将之一口吞下。
片刻之后,皇帝坐上榻,面色红润些许,身子也不再抖了,闭目静坐一阵,他嘶哑着声音冷道:“罢了,不必算了,朕心中有数。”
虞道子低眸静默不语。
另边帐中,太医为祝雁停脚踝扭伤之处上药包扎,又细细叮嘱了一番需注意的事项,退出了营帐。
萧莨在榻边坐下,沉默盯着祝雁停包起来的伤处,眸色晦暗,似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祝雁停牵过他的手,低下声音:“我真的没事,不就是扭了一下,歇息几日就好了……”
“若是我没接住你呢?”萧莨抬眼,眼中血丝泛滥,“若我未接住你,你可知摔下来会是什么后果?”
祝雁停尴尬解释:“我当时也未多想,见那畜生冲着你去,就下意识地上前去了,好歹它没伤到你。”
萧莨眸色几变,神情愈加晦涩,猛抬起手将祝雁停揽进怀里,祝雁停微微一怔,双手环上他肩膀,轻声喃喃:“……你生气了?”
沉默良久,萧莨哑声道:“再无下次了。”
“嗯。”
祝雁停侧头,亲了亲萧莨的脸,温声安抚他:“表哥,我没那么脆弱,真的无事,你就别担心,也别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