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鹦哥都记住了,看来你们少爷平时没少炫耀!”张谦没忍住笑了出来,片刻后,又悠悠地感叹了一句:“其实林瑯选择了这条路,也挺好的……”
“什么?”顺儿目瞪口呆。
张谦解释道:“锦衣玉食的确是是高枕无忧,可一辈子这么糊弄过去了,便也是过去了;如今他有自己的打算并且愿意去做,日子虽然可能会苦点累点,但好歹是真真切切地活过……你说呢?”
顺儿摇头,今日脸上擦的胭脂里许是掺了金粉,晃得张谦眼睛疼:“我听不懂这些道理……只怕少爷过得不开心……”
张谦起身逗起了鹦鹉:“不会的……他可有大本钱呢,不用你来苦恼这些事,静候佳音就可以……”
“嗯……那就好。”顺儿懵懂地点点头,可是却有一种熟悉的异样感觉油然而生——这感觉仿佛与那晚少爷出走林府前对自己说的话所带来的感觉有几分类似,顺儿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这次脑袋转得比较快了几分。
只见顺儿疾步上前,扯住张谦的袖子:“舅爷……关于少爷失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张谦笑得尴尬。
☆、第六回
第六回谋事业集市卖祖产过生计码头讨工钱
自钱囊被窃一事之后,足足有三五日,唐玉树一句话都没再向林瑯说过了。
其实也没什么赌气的意思。
自打一开始,也没怀疑过林瑯的房地契是假的,当然也心知肚明自己的派遣令是真的,想着约莫是上面的人弄错了什么。
只是觉得同处一方屋檐下,互不打扰可以做到,可路见不平时,自己却都没忍得住拔了刀去相助。这是性子使然,断然是没有做小伏低去讨好的意思。
可这林瑯倒偏偏像是一把冰刀成精——任你如何都捂不化,时不时还要来划拉你一把。
每每都吃瘪,便也晓得对方是真的讨厌自己。
唐玉树索性绕的远远的,免得给人添堵。
有的时候唐玉树也会想:大约再过个把月,房子归属终究会有了定夺。
届时不然是自己离开这个没来得及熟悉的小镇,不然便是林瑯搬离此地——横竖不用整日共处一方屋檐下,四目相对还要装作没看见。
不过每每思索到此,唐玉树竟也有点怕。
怕最后留下空荡荡的大宅子,和自己孤身一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争从此便像没入河塘的一滴水,在往后漫长且平淡的日子里,激不起分毫波澜。
有那么一幕,近日里屡屡在唐玉树脑海里翻来覆去,总也忘不掉。
——“救救我——我还没活够呢……”
那是林瑯重病昏迷之间,紧紧拽着自己不肯放手时的言辞。
与记忆重叠了起来。
“——我还没活够呢……”
榻上的少女紧攥着自己的衣摆。惨白着一张脸,便可知她病痛之重。
让人心疼的是她却偏偏懂事地撑出一副笑脸来:“所以不会死的,哥哥就安心去打仗吧!等战事平定,你就要——”故意拖长了尾音等哥哥来接话。
唐玉树将汤药在两个碗间来回倾倒,藉以降温,挑起了眉毛看向榻上的人:“就要带青秧去江南!”
换来少女一张笑颜:“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唐玉树重重点头。
这是兄妹之间玩不腻的游戏。
——“救救我——我还没活够呢……”
两只牢牢攥紧自己衣摆的手,一只终究失落于不可回转的时空里,一只则在面前切肤可及。
“烧糊涂了你——这种小病不会死的!”
颤抖地安慰着初次见面便针锋相对的陌生人,唐玉树失了魂一般扛起他便向外冲去。
傍晚时分的凉意被风灌入薄衫与脊背之间,唐玉树打了一个寒颤从回忆里抽回神识。
将最后一包货物扎扎实实地码在推车上,蹲在码头边用冰凉的河水洗了一把脸——该添置些过冬的衣服了。
“大哥……一个月了,工钱你结一下子嘛……”唐玉树用毛巾抹着脸,向工头走去。
那工头一边起身装作忙别的事,一边搬出老话不耐烦地糊弄唐玉树:“明天结。”
赶上唐玉树心情不好,也早已被耗得没了耐心,上前一步堵住了工头的去路:“行不嘚。每次都说明天,你是不是诳我?”
那工头脸上不悦,口中骂骂咧咧地摸出了五个铜钱往唐玉树手里一塞,嘟囔着:“瞧你那样子,不给你似的……”
唐玉树点了一下:“我上工一个月,才这么点儿,和说好的不一样撒?”
“说好的什么?什么说好的?”那工头耍赖起来,推搡着唐玉树:“诶——你这外乡人,怎么这么说话?”
见对方动手动脚,唐玉树本就没有好颜色的脸上露出了一阵怒意:“再动我试试?”
听闻过此人是退役下来的士兵,工头心底有几分忌惮,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可嘴上还是讨着嫌:“就推你了,你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讨工钱!”
谁知那工头心头有怯,一边嚷嚷着“这不给你了吗?”一边兀自向后退,却不料脚下一绊,向后重重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