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瑜淡笑说:“我也帮不上忙,只是想到如果宫里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皇上说不定会寄希望于你。”
祁襄摆摆手,“我是什么身份?皇上怎么可能让我写?”
“到了这种时候,身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之前提醒过我,那我也提醒你一回,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祁襄失笑,“好吧。虽然我也没什么主意,希望只是你多虑过了。”
钱大夫给开的药,经郤十舟调了几味药的份量,祁襄喝着还不错,至少在这种天气不稳定的时节,祁襄没有生病。
荣沧把祁襄的主意递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觉得甚是可行,就吩咐让文臣们都回去写一份来看,武将尽力而为便,若家中有读书的孩子,也可写一份来参详。这“家中读书的孩子”自然也包括了贤珵,而武将里能拿得出手称说有文采的,就只有白君瑜了。
要说让贤珵写故事,也不是不行。这么多年流连于花街柳巷,总会听说些爱恨离愁的故事,让他写这种情爱故事,他信手拈来,但让他写参军之事,实在是为难他了。
皇上要戏本,各臣各家都忙活开了,都希望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能入了皇上的眼,那也是祖上冒青烟了。但也因为时间短,很难找到合适的代笔,只能自己编,看的全是个人水平。
呈给皇上的东西,又不是奏折,自然要用最好的纸。这也导致京中最贵的纸一度供不应求。
三日后,大批地故事文本被送到御前,皇上暂且放下折子,与太傅、太保、大学士及左、右两位丞相一起看起来。
皇上主要看的是他比较抱有希望的几个孩子写的。皇子们的本子明显是告诉他,含玉出生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才是能让百姓群情激昂的故事;白君瑜写的简直就是战报,就是没有战报那么简略罢了;贤珵文笔是好,看着也引人入胜,但从军故事最后成了爱情故事,不知所云!
剩下一些在宫里读过书的孩子的皇上了也看了,评价下来只有四个字——乱七八糟!
像左丞相这种的,也想借机为三皇子或者手里的学生讨个好,可这些东西看完,他都张不开那个嘴,估计他说了,就直接被罢职了。
“各位爱卿可看到有合适的?”皇上捏着眉心问。
在座皆沉默。
皇上已然知道答案了,沉默了片刻,说:“太傅,明天早朝后让贤珵来见朕。”
太傅不解,“皇上,难道珵儿的文章还能看?”
他根本没看贤珵写了些什么,他年纪大了,皇上并不难为他,他虽有心为皇上分忧,但从来没写过,实不擅长,就没浪费笔墨。
皇上一脸冷淡,“不是能看,是可能有救。”
说罢,皇上起身一挥手,“散了吧。”
皇上离开后,太傅拿了贤珵的来看,其他几位大人也凑过来,看到后来纷纷摇摇头,太傅也无奈了,道:“看来皇上是真的挑不出人了。”
这种东西如果贤珵换个名字发出去,说不定能成一桩美谈,但作为太傅的孙子,这东西就是拿不出手的。
其他人也没法说什么,剩下那些真是还不如贤珵的这个,果然是官当久了,又未下放与民同苦同乐,已然写不出民心了。
次日下朝后,荣沧、贤珵和白君瑜被叫去了御书房。
皇上犹记得祁襄是跟着他们一起读书的,他也有些别的打算,跟这几个孩子说说,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上忙。
“尔勉。”
“是。”贤珵老实出列,临来前,他祖父提醒过他很多次,一定要谨言慎行。
皇上抖了抖他呈上来的故事,“你这故事写得不错,就是跟从军没什么关系。”
贤珵也明白,一脸愁容道:“皇上明鉴。臣自小在京中长大,跟着祖父读书认字,学得都是书中那套,对战事并无了解,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君瑜这一个武将。但君瑜是个嘴严的,从不提战事,臣实在无从得知从军应当如何。”
他这番话一来是说自己没有结党营私,身边的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样玩在一起无无可厚非,这点皇上应该知道,二来是说白君瑜在他们面前不谈军事,是个能保密、知晓要紧厉害的人,不是好吹嘘乱言之辈。
皇上果然露出满意的微笑,“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但现在下一个能用的故事都没有,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这事明显是拖不得了,白君瑜想到自己之前同祁襄说的话,不知道祁襄有没有准备,他也不好贸然举荐,只能干站着,反正指望他写是没可能了。
这时,荣沧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有个提议。”
“说。”皇上眼中似是有些期待。
“儿臣认为既然各位大人不擅此道,不如让祁襄试试吧。主意既是他出的,那他也理应出一份力。”
白君瑜皱起眉——四皇子这样拉祁襄下水,是否不太地道?
皇上眉头舒展,显然正中下怀。
贤珵立刻躬身道:“不可。”
皇上沉声问:“为何?”
贤珵不卑不亢地说:“皇上,大川流传开来的故事都是文人雅士所作,这才有资格供人。但祁襄是奴籍,就算写出来了,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更别说编戏传唱了,只会惹人非议,不是上选。”
荣沧一脸恍然,“是儿臣疏忽了,请父皇恕罪。看来只能请几位大人回去继续写了,就算写不出好的,也不好交给一个奴才,让人知道了,恐会笑我朝无人。”
皇上脸上的温和全无,但又不能发火。让一个奴才写故事,的确是惹人笑话的事,而大臣们还不如一个奴才,这说出去丢的也是大川的脸。
“行了,你们下去吧。”皇上没了兴致,将他们打发了。
出了宫门,贤珵伸出手掌。
荣沧笑着与他击了个掌。
白君瑜这才惊觉事情不太对,“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荣沧摆摆手,“没有。我提闻景是希望通过这个机会让闻景摆脱奴籍,虽说有点冒险,却是个好机会。照理来说尔勉应该不会反对,但他反对了,还把奴籍的事拿到了明面上,我就知道他跟我的打算是一样的,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
贤珵笑着往前走,这边没有人,可以放心说话,“皇上能把我招进宫,明显那些大臣的故事写得还不如我。我就斗胆一猜,皇上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我不写,皇上就只有干等着,这叫以退为进。等实在没办法了,就是皇上请闻景去写,‘请’与‘让’可是不同的。”
白君瑜看着一脸笑意的两个人,“若这次没中你们下怀呢?”
贤珵说:“那也没事,大不了再等机会。反正闻景籍落在我家,我定能护住他就是了。”
白君瑜没再多问,沉默地跟着他们往前走——以前一起读书的时候,贤珵和荣沧就是走得最近的,也是最有默契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这个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那他呢?他和谁走得近一些?
白君瑜仔细回想了一会儿,脑子里跳出的居然是祁襄。
的确,他表面上跟荣沧关系更好些,也正常,他们是荣沧的陪读,肯定以荣沧为中心。但其实私下里他还是跟祁襄接触更多些,抛开那些口角不提,他们也有无数和睦相处的日子。
是何时开始有争执的?白君瑜已经记不清了。但他知道,自己不清楚荣沧和贤珵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但对于祁襄,却是都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第12章
不知道白君瑜是不是额外出钱让人赶工了,衣服竟然跟贤珵找人做的前后送来。
潘管家摸着这些软和又漂亮的料子,欣喜道:“白将军也是有心了。您看这两条颈巾,料子又薄又透,您夏天围了也不会热,而且穿什么衣服都合适戴的。”
祁襄摩挲着那摞衣衫,浅笑道:“先收起来吧。”
“您不穿?”潘管家诧异地问。
祁襄喝着花茶,眼睛已经看向院中,“我如今这个身份,穿这样好的料子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贤少爷送来的也不比这个料子差呀。”潘管家甚至觉得这些衣服的样式更好些,也更适合祁襄。
“贤珵那些料子是好,但样式普通,穿着也不会引人注意。但这些,我若是平民,别人会说我附庸风雅,但是奴籍,就只会觉得我张扬越矩,不是好时机。先收着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潘管家也是无奈,但真觉得祁襄穿这些会更好看,但奈何祁襄有自己的想法。
“那这两件颈巾我给您留外面吧,这个不张扬。”一件都不用,潘管家总觉得浪费了。
祁襄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便同意了。
潘管家也自己拿着主意,又留了两件里衣出来,这里衣的料子特别柔软,而且穿在里面也看不出什么,现在拿来穿正好。
晚上洗完澡,祁襄套上了新里衣,手指在领口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认着穿了。
皇上又给了群臣三日时间重写,但结果又是“全军覆没”。皇上一度怀疑自己选臣子的方式是不是有问题,科举是否是验证一个人是否有政治能力的唯一标准?
边关战事随时会起,可能是大川有意征兵的事传到了克骊族那里,对方也很是谨慎。越是谨慎,隐患也就越大,对方给他们时间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时间。
万般无奈之下,皇上召见了祁襄。
祁襄穿得简单朴素,在皇上身边的老太监李公公的带领下,入御书房觐见。
“小人祁襄,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祁襄跪地行礼,以前身为臣下庶子,也可自称一声“臣”,现在却只能用“小人”这种自称了。这对祁襄来说不是羞辱,而是让他把恨记得更牢的捷径。
“平身。”皇上语气严肃,看着祁襄的眼神也满是打量。
祁襄起身,低头站在中间。
“抬起头来,朕也是多年未见你了。”皇上语气带上了几分感慨,不知是真心还是做样子。
祁襄:“皇上恕罪,小人脸上有伤,怕冲撞了皇上。”
既然要召见祁襄,肯定是了解过的,皇上平静地说:“无妨,你以前也是在宫中读过书的孩子,朕也见过你数回,无需要在意这些虚事。”
祁襄微微抬头,并不看皇上,也是避免真的冲撞了。
祁襄脸色苍白,疤痕突兀,就连头发似乎都少了往日的光泽,与皇上派人查到的无二,看来身体是真的不好。他还记得当初坊间称赞祁襄风华无双,话传到他耳朵里,他也认为甚是。但如今再看,已然黯淡无光,流放的岁月磨平了祁襄的风骨,毁了那个高洁意气的少年……
“赐座。”
“谢皇上。”
李公公搬了椅子过来,请祁襄坐。
“听说你身体不好,朕已让人准备了些补品,你回去时可带上。”
“谢皇上。”祁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根本不知皇上为何召他一般。
皇上轻叹道:“当初太傅和荣沧来为你求情,朕已有动摇,但当时的局面朕不得不三思再三思,还没等物议消散,你就已经去了西陲,朝堂又有很多事要处理,朕也就顾不得了。”
这话祁襄左耳听,右耳就冒出去了,皇上的话一分都不必信,君王言,永远是利己之言。
“当年父亲犯下大错,皇上秉公处理,小人并无怨言。”漂亮话他也会说,皇上不走心的话他若当真,那才是真的蠢,“如今承蒙皇恩,赦免回京,已经万分欣喜,并无任何不满。只想蜗居于京,平淡一生就好。”
“你能这样明事理,朕就放心了。”说完这些寒暄话,皇上也进入了正题,“你对征兵的提议朕觉得可行,但朝中无人能写出像样的故事,不知你可愿写来试试?”
荣沧“擅自”将他的主意写成折子递给皇上的事,从荣沧去问祁襄旧戏不管用该当如何时,就已经摆明面上了。所以皇上说话自然不需要拐弯抹角。
祁襄也知道什么是皇上以为的,什么是真实情况,说道:“当时小人只是与贤珵闲聊,没想到会让皇上知道,是小人妄议了。”
“这都是小事,而且你的主意的确有效。”祁襄这么说,皇上就更确定自己知道的才是实情。
祁襄:“皇上,小人已经许久不曾提笔,实在没这个把握,若写得不好,请皇上不要怪罪。”
皇上:“自然,你尽力一试便是。”
祁襄沉默片刻,又道:“皇上,小人还有两个想法,或许对征兵有用。”
“你说。”皇上在此事不顺的情况下,格外想听建议。
“用戏鼓动人心是个法子,同时也可以用说书来辅助行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听戏更省钱,可说书也有说书的长处,安静的说书环境更容易让人思考。听书的都是听故事,听戏的总有一部分是听唱腔的。若能双管齐下,说不定能达到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