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风华今眇然 第62章

  荣洌皱眉,“你觉得是因为有外祖在,所以父皇才更重视本宫?”

  祁襄语气不变,“身为帝王,格局本就不仅限于权利,还有各方的平衡,这点是无庸置疑的。如果外戚不重要,那为何官员们都争破了头想把自家女子送入后宫,又为何在选后选妃之事上更看重权臣家的女儿,而不是平民百姓?只因为出身高贵?那不过是应付世人的说法,究竟为什么所有人心中都有数。殿下是嫡子,又有外戚实力不俗的优渥条件,深得皇上重视。但想必殿下也发现了,如今皇上对您可是大不如前,之前就连二皇子,都有段时间比您还风光。”

  提到荣清,荣洌的怨念并没有随着对方被发配贫瘠之地而消失,反而有种嫡子未必定然受重视的忧虑,“是,这又是为何?”

  祁襄微笑道:“殿下,外戚扶持几乎是所有皇位争夺中必不可少的存在。可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上了,外戚就是最让人忌惮干政势力。外戚的用处从来都只是扶持皇上上位,而非再扶持皇上的儿子上位。没有君主希望自己选中的继承人,日后会有被外戚干政的风险,尤其是外戚势力过大的时候。皇上会忧心这天下自己的皇子是否拿得住。”

  “放肆!”荣洌怒拍桌子。

  祁襄并不慌,三皇子的怒气未必是对他的,更多的应该是对日后不确定的惊慌。

  “殿下,您自己想想,为什么大皇子格外受到皇上的重视。因为大皇子没有外戚,他坐上的皇位是纯粹的属于荣家的皇位。”

  荣洌已经乱了,“那我岂不是没有多少胜算?”

  从“本宫”的自称变成了“我”,可见荣洌是真的顾不上了。

  “也不尽然。”祁襄说:“只要殿下能证明自己没有左相帮衬,也能把事情办得很好,那样皇上必然对殿下更为放心,也更加重视。大皇子虽得皇上喜爱,但皇上迟迟没封太子,可见心里还是有顾虑的。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大皇子的身体,就这方面来说,殿下的胜算就高了不止一层。至于别人猜测的什么养皇太弟,可行性不高。六皇子再小也是有母妃的,没有母亲会心甘情愿把孩子给别人养。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大皇子没熬到皇太弟长大,那这朝中岂非大乱?”

  荣洌像是在混乱中一下看到了明灯,“没错!”

  祁

  襄眼里都染上了笑意,“所以殿下也不必太忧心,只要让皇上看到您的能力,觉得外戚左右不了您,自然能放心地把江山交到您手中。”

  荣洌来了信心,“你说的对。我本也不想再靠外祖了,靠人不如靠自己。之前如果说我还有些顾虑,那现在是真没什么可顾虑了。”

  祁襄举了举杯,“祝殿下如愿以偿。”

  “好!”

  碰了杯,荣洌又道:“听说你近来在找住处?”

  “是。那宅子本也是君瑜借我住的,如今这样是住不下去了,只能搬走再说。”祁襄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好在彩罗还赚了些银子,租个小一点的地方不成问题。”

  荣洌说:“我有一处宅子可以给你住,你也不用麻烦再找了。”

  祁襄没犹豫地摇头,“多谢殿下好意。这次的事让在下发觉还是自己安排的住处更能住得长久,至少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挑一间长年外租的,只要我不搬,房东也不会赶人,这样就很好。”

  荣洌也不勉强,认为肯定是这次的事让祁襄不愿意再依靠别人了,“也好,你自己舒心最重要。如今你在京中也没有其他亲戚,有事可以到我府上找我。毕竟我与你父亲有交情,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隔了这么久才开口的照顾能值几个钱?祁襄是根本没往心里记的,只嘴上客套着:“多谢殿下。”

  几日后,祁襄从祁宅搬走了。祁宅的牌匾也摘了下来,宅子荒废在那儿,上了大锁。

  实在祁襄搬走的东西真不多,箱子摞了不少,但大多是空的,他的大部分东西还是放在宅子里,反正早晚还是要回去的,表面工夫做好了就行。至于宅子里的下人,也暂时都归回将军府了。

  租住的四合院跟之前的差不了太多,已经提前收拾过了,采光不如祁宅,但屋里放上炭盆,也是一样暖和。

  郤十舟在周围查看了一阵,确定无人跟踪,也无人监视后,才回到小院。

  “你说你们这折腾的,就不能想个更好的办法?”郤十舟也是心疼祁襄,才舒服了几天,又要来遭罪。

  祁襄心态不错,“事出突然,也没办法跟君瑜商量,只能顺着形势来。不会太久的,等过几天太傅出来帮我说几句话,把面上的混过去就好了。”

  郤十舟叹气,“这一折腾,这个年你们两个怕是也不能一起过了。”

  祁襄接过潘管家送来的花茶,“来日方长,不急。”

  到了年下,各家各户都忙着置办起来,街上也格外热闹,似乎连严寒都被驱散了。

  这是祁襄回到京中的第一个年,肯定要好好过。潘管家陆续往家中买着吃食,天气冷,又刚下过一场雪,肉食埋在雪中很好储存。瓜子、花生和糖也买了不少,或许并没有人会来串门,但备着自己吃,也是应景的。糕饼放不住,就等着前一天糕饼铺子关门前再买。

  四合院所在的小巷子里,不时会飘来酱肉、炖肉、煎鱼之类的香味,混杂得很,也更有市井的感觉。

  潘管家也是把能准备的都备了,白君瑜让白如偷偷送了些白菜、红薯和泡菜。这些他们都没带,也不好放,都存在宅子里的地窖中。白君瑜怕他吃不好饭,观察了好几天,确定没人盯着,才让白如去送的。

  不过话说回来,三皇子近日来都在积极地往皇上跟前凑,对皇上嘘寒问暖的。也是近了年关,朝中没有大事,皇上心情也比较好,倒也乐意见他。也是借着年底这个由头,皇上解了皇后的禁足。这也能理解,后宫和睦,前朝才能安稳,左相的势力在那放着,皇上不能不顾忌。另外,年节宴若不让皇后出席,后宫也必然人心浮动,民间也会有所猜测,都不是

  好事。

  所以三皇子也没工夫盯着祁襄,倒是方便了白君瑜。

  这天上午,祁襄坐在屋中看书,潘管家进来给他换茶,顺便把今天出门买菜时,白如悄悄塞给他的纸条交给了祁襄。

  现在白君瑜有事跟他说,都是靠这个方式传纸条,潘管家也是固定时间出门,方便白如找他。他若有事,就让潘管家给白如带了口信,再另找地方见面传信。毕竟潘管家也没有白如那种神不知鬼不觉能把纸条放进篮子里的身手,街上人多眼杂,当街停下来交谈那不叫坦然,叫傻。

  祁襄打开纸条,是四皇子派人传给白君瑜的消息,说之前皇后身边的那个嬷嬷,昨日失足摔进了湖里,人没了。另外,安排去监视嫁给狱卒那个宫女的手下来报,说狱卒与宫女失踪了,侧面打听了一下,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突然失踪了,狱卒后来调职的差事那里也找不到人,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没有上报。能确定的是,左相的人还没找上失踪的那两个人,所以这两个人的失踪才格外不合常理。

  一死两失踪,这中间的门道可就多了。最浅显地猜测,大概会觉得是皇后反应过来,下手杀人灭口了。但皇后刚放出来没几天,动作不可能这么快。三皇子倒也有可能,但三皇子正处在要表现的时候,在宫里弄死一个御前嬷嬷,太冒险了,只要三皇子不傻,就不可能下这个手。所以这事不能看表面,还要往深里想。

  若是左相下的手,这样干脆利落,那也不至于查得如此之慢。而且让左相弄死一个御前嬷嬷,这难度太大,左相能沉住气慢慢去查,就不可能贸然动手。

  所以思来想去,祁襄倒觉得大皇子下手的可能性更大。大皇子深得皇上信任,在御前走动的也多,他能把嬷嬷送进御前,自然也能把人弄出来搞个意外。而且这个时间点是在三皇子在皇上面前有露脸的机会了,皇后也正好被放出来了,不全面地去看,皇后和三皇子杀人灭口的动机最明显。这分明是在挑拨左相与皇后和三皇子的关系。而能从中获利的只有大皇子和四皇子。既然不是四皇子干的,那大皇子至少占了七成可能。

  祁襄将纸条丢进炭盆,恍然有种孤独和失落感,白君瑜不在,他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以前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却有些不适应。如果白君瑜在,他们一起讨论一番,再扯些有的没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眼下,白君瑜暂时不方便来他这里,他只能等着,估计要到春节那天,阖宫家宴完全不可能有人盯梢的时候,白君瑜才能过来并小住几日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提前说一下,明天更新会晚,大家后天起床再看也阔以哈~

第79章

  腊月二十六, 白府叫了白君瑜去吃饭, 说是奉北将军和白夫人都不在京中, 白君瑜过年也要待在自己府上, 祖母心疼他一个人过年, 所以提前叫了他回去吃饭。

  白君瑜不想去, 但长辈请,又在年下,他实在不好拒绝, 便去了。

  祁襄这右眼一直跳, 总觉得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郤十舟见他心神不宁的,笑话他:“君瑜不过是去吃个饭, 能有什么事?白家还能给他下毒不成?”

  祁襄没有丝毫放松, “就怕是有更毒的心思。”

  “这都快过年了, 白家不至于找不痛快, 别多想。”说着, 给祁襄夹了一筷子炸酥肉,让他好好吃饭。

  祁襄依旧心不在焉, 白赏历能做出攀附大皇子之事, 若是大皇子授意的, 白赏历什么做不出来?

  小院的大门乍然被拍响, 拍门声很急, 潘管家赶紧去开门。

  门外来的是白如,焦急的神色似乎印证了祁襄的忧虑,“公子呢?”

  “在屋里呢, 怎么了这是?”潘管家扶信摇摇欲坠的白如,白如抓着他的手,身上撑着的那股劲儿一松,整个人都一副随时会倒地上的样子,“快,潘叔,我要见公子。”

  白如这样子怎么看都不正常,潘管家也没敢多问,赶紧扶着人进了屋。

  “公子,白如来了。”

  “这是怎么了?”祁襄也发现白如的不对劲,赶紧让潘管家扶他坐下。

  白如也顾不上那些虚礼了,说道:“公子,郤先生,快去救我家少爷。我们几个跟去的人被下了药,我怕大爷一家另有所图。”

  郤十舟赶紧去给白如把脉,随后对祁襄道:“是蒙汗药,药量不小,白如能撑着过来已经不容易了。”

  他的话音刚落,白如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祁襄也顾不上吃饭了,这回白君瑜带了不少人去白府,没想到还是没防住。扯了大氅披上,祁襄道:“师父,我们去看看。”

  郤十舟把他按回凳子上,“我去就好,放心,肯定把人给你完整地带回来。”

  祁襄原本还想跟着,但随后一想,又打消了念头——师父去,可以直接把人带走,白府的人也不认得他师父。可如果他去,被白府的人认出来,那他和白君瑜没有真闹翻的事就瞒不住了。

  “那就拜托师父了。”祁襄抓着师父的手,脸上的焦虑半分未减。

  “放心吧,我很快回来。”郤十舟连外衣都没披,就直接轻功飞出了小院。

  祁襄双手交握着,来回踱了几步,才想起来白如还睡在桌上,“潘叔,让白如去你那儿睡一晚吧。”

  潘管家没意见,“行,我这就把他扶过去。”

  桌上的饭菜祁襄也没再动一口,不时地听着屋外的动静,时间显得格外慢长。

  郤十舟身手好,很快在白府找到了白君瑜的所在。其实也不难找,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扶着白君瑜往房间走,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仆,显然是怕白君瑜跑了。

  而白君瑜有几番推拒那女子的动作,但估计也是被下了药,并没有推开。

  ——敢挖他爱徒的墙角?这白家怕是活腻歪了。

  郤十舟跳进院子,几脚就踹翻了一干家仆。

  女子见吓得尖叫起来,纷乱的脚步声被吸引过来。

  郤十舟从女子手中抢过白君瑜,只听白君瑜迷糊地念叨着“滚开”、“找阿景”之类的话,郤十舟心中还算满意。白君瑜身上甜腻的味道除了那女子的脂粉,还有春-药的味道,一般人可能闻不出来,但郤十舟作为医者,完全

  可以分辨。能在这个时候心里只有自己的徒弟,郤十舟自然也没空与白君瑜计较他的大意。话也说回来,谁能想到回祖母家吃个饭,还会被算计?

  “你是什么人?放开君瑜!”白赏历率先带着家仆赶来。

  郤十舟根本不欲与他废话,用内力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就带着白君瑜直接离开了。

  身后是白赏历的嚎叫声,一口血吐出来,带了两颗牙。白府可能是心虚,并没有追出来,郤十舟很顺利地把白君瑜带回了小院。

  两人进了房间,祁襄一下站起来,“师父……”

  郤十舟觉得接下来的事他也帮不上忙,便将白君瑜丢到床上,道:“春-药。”

  说罢,转身离开,将房门关严。

  祁襄心里慌了须臾,这种东西不比毒药,可以靠其他方法解掉。看着白君瑜热得发红的脸,估计身上也红了,撕扯衣服的手也毫无章法。

  祁襄轻摸着他的脸,听着他一声声叫着“阿景”,心都要烫化了,“我在呢,认得出来吗?”

  白君瑜半睁着眼睛看了他好一阵,才找到焦距,随即将祁襄拥入怀中,“阿景,我难受……”

  祁襄柔声安抚着,“我知道,没事……”

  说话间,祁襄撑起上身,将床帐放下。

  白君瑜实在撑不住了,搂住祁襄滚进床内……

  祁襄在完全沉浸前,抱着最后的理智,提醒自己——白府,不能留了。

  这一番折腾,祁襄足足歇息了三天,还发了一晚上热。白君瑜片刻不离地陪着他,白如回了将军府主事,将将军府伪装成白君瑜在府内的模样,对外称白君瑜病了,修养谢客。

  祁襄累得很,身上也酸疼,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一样。白君瑜这下也是真恼了,在祁襄吃饭时与他交换了意见,决定不等父母回京做主了,他断然不能再放任这种事发生,后患不除就是夜长梦多。

  那天他和祖母和大伯一家一起吃饭,因为吃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他才疏忽了。直到身体不适,一个女子被大伯推到他怀里,他才惊觉他大伯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他。

  以他大伯的那点心思,弄这一出不过是为了拿捏他。但大伯已经有大皇子撑腰了,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可大伯仍这样做了,他这几天思来想去,恐怕不是大伯要拿捏他,而是另有其人想借个女人监视他的举动,或者说监视他们一家人的举动。

  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除了大皇子也不用做他想。

  大伯一家不仁,也别怪他不义,他这也是跟大伯一家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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