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罪并罚 第5章

如此折腾到了半夜,总算把主子伺候好送上床,卧房外已是一片狼藉,简直不堪入目。严朔怕宫人动静太大惊扰了元子攸,让他们都各自回去歇息,硬着头皮独自轻手轻脚的收拾残局,到了凌晨方得休息。

如今,他头昏脑胀的跟着元子攸,在护卫队的簇拥下缓缓地往宗庙方向走去。左右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一身戎甲的武将官兵,两堵人墙一般延绵向前,想必都是尔朱荣的人。

元子攸此时大约是受这浩大的排场影响,心情很是不错。扫视着两边口呼万岁的群臣,他突然看到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人铠甲颜色与其他人明显不同,手牵战马威风得意的立在队伍的最前端朝自己做脸色。

元天穆将元子攸安全送达洛阳,算是完成了一大任务。趁着半天空闲他好好把自己打理了一番,一改在军中不修边幅的形象,自觉气度不凡。此时身为尔朱荣手下要将,他领队站在队伍最前面,自我感觉更是良好,因而向元子攸笑得格外恭敬殷勤,直露出一口白牙。

不想元子攸见他这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就十分厌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权当没有看见。

一公里多的路远比想象的要长得多。起先元子攸还能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盼,搜寻人群中眼熟之人,过不了多久就觉得脖子酸痛,脚跟沉重,连左右高呼万岁的声音也嫌哄闹,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等到终于抵达宗庙的时候,早已没了最初的精神气。

尔朱荣一大早就带人等候在宗庙门口,做好迎君的准备。这时看见元子攸迟到了许久不说,还懒洋洋的毫无生气,心中不禁怒气横生。然而碍于臣子的身份,不好当众发火,只得低声催促他快些进庙行跪拜之礼。

元子攸万没想到列祖列宗的牌位有如此之多,传位仪式又繁琐枯燥得令人生厌。短短几个时辰内他下跪磕头的次数比出生到现在所有的加起来的还要多。要不是有人监督着,早就逃回寝宫睡觉去了。

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从宗庙内出来的时候元子攸已经累得两眼发黑。抓过尔朱荣的手按上自己的后颈,他皱着眉头抱怨道:“头都要掉下来了!”

尔朱荣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冷声道:“陛下胡说什么,对先皇不敬!快上马去,等诏书颁布之后还有宴会呢。”

颁布诏书是在宫内的大殿上。元子攸半倚半躺地靠着龙椅,总算是得了片刻休息。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行礼道贺,一旁不知什么官员正在念着新帝继位的诏书,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本来就是尔朱荣写的东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等到宴会终于开始的时候,元子攸发觉严朔不见了。

第4章 虚惊一场

皇家宗庙里是不允许仆人进入的,严朔和其余护卫随从都被留在外面,之后就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元子攸找不到严朔心中不安,身边又没有可询问之人,便起身去找尔朱荣,心想他是什么都知道的。

宴会上的官员大都是尔朱家的亲信,且是武将出身,不懂礼数。此时成帮成对的凑到一处吃喝胡闹,谁也不去理会这宴会的主人公。

穿过重重人墙和桌椅,元子攸远远看见尔朱荣正在和四五个似乎颇有身份的武将喝酒谈天,笑得好不欢快。此时他已脱去铠甲,换了一身月牙白的便装,更显得身形修长,容光焕发。

还是元天穆第一个发现了他,放下酒杯大喊一声:“哟!皇帝来了!”言罢和众人一起起身笑呵呵地向元子攸行礼道贺。

尔朱荣却坐着没动,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侧身斜靠在桌沿上望向元子攸,无礼至极。

元子攸对此倒不甚在意。径直向前往尔朱荣身边坐了,张了张嘴,却忘了所为何事。

尔朱荣以为他这是有些拘谨,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来,臣给皇上引见一下,这位是上党王元天穆。旁边这两位是骠骑大将军尔朱世隆和臣的副将高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尔朱荣凑近了元子攸笑道:“他们可都是人才啊!”

“上党王” “骠骑大将军”自然都是以元子攸的名义加封的,而元子攸本人并不知道这些官位和名号有什么意义。

“哦,还有这位,尔朱兆……我说二弟,你总不说话做什么?”

元子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名高个子青年斯斯文文的坐在远处。这时听了尔朱荣的话,便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陛下。”

元子攸认得此人。半个月前,就是他来到封地拜见自己,说是胡太后乱政,毒害皇帝,朝廷动荡,请自己出面主持大局,而后又表示了百分百的忠心。虽然知道这话都是胡话,自己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元子攸仍是对这个英俊温和的男人心存好感。

见尔朱兆向自己示意,元子攸张了张嘴,因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欢喜,只得拔高了声音,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我记得你!”

话刚出口,还没来得及多讲,身后一溜大小官员忽然涌了过来,却是来向尔朱荣敬酒寒暄的。来人径直朝尔朱荣围了过去,没有人留意到皇帝就在近旁。

元子攸见堂堂一场登基大宴成了尔朱荣的庆功会,而尔朱荣本人被群臣簇拥着谈笑风生,乐在其中,丝毫不考虑他这“正主”的感受,很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

当然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心中忿闷闹怒。

尔朱兆看到元子攸的脸色,心知如此下去太不合礼数,便柔声道:“陛下劳累了一天,还是趁现在稍作休息,宴会还要很久才结束呢。”言罢左右看了看,随口叫住路过的一名官员,“这位大人,劳驾扶皇上回席上休息。”

官员应了一声,转身向元子攸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道:“陛下,请这边来”

元子攸望向尔朱荣,见他埋没在人潮中了几乎没了影,只好转身跟着离去了。

引路的官员话不多,似是有些木讷,低眉顺目地只是引了元子攸向前走。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自己的席位,元子攸坐**来,由下而上地审视了立在一旁等候吩咐的男人。

此人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生了一张正义凛然的国字脸,眉宇间有些过于肃穆,不过在元子攸看来倒是顺眼的很。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臣元谌,”

“尔朱荣为什么没要了你性命?”

大概是没有料到元子攸会问得如此直白,元湛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愣了一愣,他自嘲般的苦笑一声,道:“区区一个都官尚书,尔朱大人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那日清晨,你没去祭天,在做什么?”

“臣……因为有病在身,所以……”

“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元子攸这时开始觉得头脑涨热,有些晕眩。扶着桌沿站了起来,他决定去宫殿外走走,透一透气。

侧过身子最后瞥了一眼元湛,他弯了弯嘴角道:“既然没死,就管好你的命。”

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尔朱荣派出的侍卫总算在外殿的回廊里找到了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皇帝。

喝多了酒又吹了冷风,元子攸只觉得肚腹里像是有把火在烧,四肢却冰凉凉的,脑袋也疼痛欲裂。尔朱荣见他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吩咐手下把他抬入软轿护送回寝宫。

浑浑噩噩得斜靠在轿子里,元子攸累的只剩下了抬起眼皮的力气。宴会的喧闹声在身后逐渐逐渐地远去,周遭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由于头脑四肢实在麻木的厉害,他丝毫感受不到轿子的颠簸。耳边隐约能听见轿夫前行的脚步声,拖拉而颓唐,死气沉沉有如催命的小鬼一般。

偶尔晚风吹起遮窗的帘布,轿子外面有的只是漆黑,与轿内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元子攸忽然生出一种独自一人穿行在黑暗中的错觉——身边没有陪伴之人,黑暗又延绵不绝看不到尽头。

他挣扎了一下想要呼喊,不想一个呼吸不顺呛到了自己。断断续续的咳了一阵,最后也就安静了下来,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严朔听到响动,刚打开门就看见两名侍卫架着烂醉的元子攸拖拖拉拉的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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