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微一蹙眉,姬丹扶着柱子,喘了片刻,道:“秦王……像是不太好,现群臣都在,吕不韦吩咐臣属不得走漏消息!”
浩然沉吟片刻,知道此时异人的生命也该完结了,虽与他交情不深,然而亲眼见证历史的感受,仍令他震惊不已,浩然叹了口气,随手撒开轩辕剑,踏上剑身,便御剑朝后殿飞去。
是时秋高雁离,夜凉如水,异人数日前偶染风寒,隔日咳嗽不休,本是小病,便只服了太医数帖药歇下,隔日早朝精神不振,便提前退朝。
然而吕不韦早朝时观异人脸色有恙,午后前去探望。见太医前来复诊,便着其再熬一药,亲自服侍异人喝下。
异人本不想服,却鬼使神差地喝了下去,紧接着便蔫了。
异人脸色白得如纸,宫里宫外慌了手脚,待朱姬赶到,异人只剩一口气了。
朱姬要转身去宣浩然,蓦然发现随身婢女被阻在殿外,开药方的太医已在忙乱中被吕不韦严词呵斥,拖出去斩了。
此刻嬴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带着姬丹跪在寝宫外,见屏风后母亲焦虑无比,便慌忙着姬丹前去通知浩然子辛。
吕不韦早已布下埋伏,成功在望,怎能让这深不可测的家伙搅了局?寝宫前护卫排得严严实实,便是为防浩然出现。
然而浩然抵达的方式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司墨请留步——!”
“司墨……”
寝殿前众兵士喧哗,浩然却对叫嚣声充耳不闻,御剑乘风,瞬间跨越午门,金殿,一道金光冲进寝宫内。
“关门!”吕不韦忙吩咐道。
红漆木门缓缓合拢,砰地一声被浩然激起千万碎片,爆射向两边。
排山倒海的恐惧呼声,嬴政尚未回神,衣领上已是一紧,竟是身体腾空,被浩然拖着飞入寝宫内殿!
吕不韦颤声道:“钟司墨,你是外臣……”
“出去。”浩然站在病榻前,随手抡起轩辕剑,朝吕不韦遥遥一指。
吕不韦喝道:“好胆!大王病重,司墨有何居心?!”
那声音传得甚远,寝殿外站着等候的群臣俱是大声喧哗起来。
浩然肩,肘,腕成一直线,于茫然不知所措的嬴政面前长身而立,手腕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横过轩辕剑,轻轻一抖。
剑鞘缓缓滑出半寸,剑身焕出一道璀璨光芒。
一股极强的气势猛然袭向吕不韦!
吕不韦一个踉跄,登时双脚发软,跪了下去!
一人跪,群臣跪!
浩然随手一挑,轩辕剑归鞘,冷冷道:“无关人等退出殿外,待我与大王诊视,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躺在榻上的异人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吕不韦退了出去。
朱姬泪目涟涟,颇有摧心肝,断肠胆之色,见到浩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求司墨大人要还我们母子一个公道哇——!”
朱姬这么一哭,全场悲痛气氛登时飞到九霄云外,浩然哭笑不得,只想一头找根柱子撞死。
过了吧,苏妲己!浩然连使眼色,朱姬只是装作看不到,扑上前去,抓着垂死的异人脖子一通猛摇。玉指恰恰好掐住了异人喉咙,捏得异人猢猢叫。
……
浩然终于明白了,这一定又是吃饱了没事干到处瞎折腾的朱姬早就计划好了的。
吕不韦也有份,事到如今,浩然只好上贼船了。
“你松开他……”浩然咬牙切齿斥道,朱姬又嗔又娇地翻了翻白眼,继续嚎啕。
嬴政浑然不知发生了何时,扑到榻前也大哭起来。
这下朱姬反而没了办法,嬴政哭声乃是发自肺腑,像是勾起朱姬感触,依稀又想起昔年殷郊殷洪悲恸姜后之事,忽地愣了神,只坐在榻上呆呆不语,泫然欲泣。
异人终于醒得片刻,挥开朱姬的手,抓住嬴政手掌,断断续续道:“政儿……政……”
浩然心头一凛,左手探到异人脉门,右手朝朱姬一拦,不让她再使魅惑之术,要听异人想说什么。
混元先天真气入了筋脉,异人恢复了一丝清明,见到浩然,颤抖着抓紧了他的衣袖。
“浩然……政儿……政儿从此托付予你,你是神仙,你须……”
浩然背脊一阵冰凉,史书上从无庄襄王托孤一说,自己来到战国时代,已是小心翼翼,生怕干涉了历史,难道又不经意被卷进了历史漩涡中?!
内殿与外间仅仅隔着一扇屏风,庄襄王的声音清晰无比传出,群臣俱是摒住呼吸,心跳得如鼓点般,然而异人只说了那句话,便把手指向朱姬。
浩然心内咯噔一声,只听异人道:“她……她……吕不韦……”
“……”
完了,浩然心想,这次朱姬有麻烦了。
朱姬凄声道:“大王——!”旋不慌不忙,竖起中指朝浩然腰上一戳。
浩然瞬间岔了真气,条件反射地侧过身,躲之不及,手腕一滑,离了庄襄王的手掌。
异人之手无力垂下,脑袋一歪,薨了,享年三十四岁。
史上绿帽戴得次数最多的君主辞世,举国哀恸,呜呼!
第15章 窈窕淑女
“我要上禹餘天……去请师父出山,收了你这祸害……”
浩然彻底抓狂了,朱姬楚楚可怜地追了半个宫殿,才把他抓住。
“司墨请听小女子一言……”
“你你你……你还小女子。”
“难不成还要我跟那麻杆儿豆芽菜过一辈子呢,你抢了我男人,现还不许我找男人了,啊?”朱姬与浩然拉拉扯扯,浩然最头疼的就是这女人旧事重提,当即便被击中死穴,只想远远地躲开,两人你追我赶地转过花园,忽见一人立于拱门外,正是吕不韦!
浩然登时色变。
朱姬兀自拉着浩然的衣袖,死不松手,见吕不韦一张脸煞白,瞪着她与浩然二人,只报以嫣然一笑。
刹那间草长莺飞,深秋时节,园中尽是姹紫嫣红的春意。
浩然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竭力挥开朱姬的手,道:“下臣参见相国,太后娘娘,浩然这就告退。”
浩然一朝得宠,纵是吕不韦也忌他三分。
吕不韦满腔怒气无处发作,只得拂袖道:“罢了,少顷你需来殿上走一趟,我现去请储君,有事商议。”说毕又看了朱姬一眼,便匆匆走了。
浩然这才与朱姬站定,眼望庭院内百花齐放,哭笑不得道:“见个外臣耍什么妖术,你越来越没出息了……”
朱姬笑得花枝乱颤,随手一拂,院内方恢复残叶满地的秋色,挽了袖子,道:“求你个事儿,顾命大臣。”
浩然道:“又被你拖下水了,什么事,说罢。”
“子辛能化人不?”
浩然略一沉吟,点头道:“快了,就这几天,你又要做甚?”
朱姬道:“你帮我去大梁,顺路寻个人,正好朝廷中议不定出使人选……”
浩然道:“实话告诉你,妲己,你要来玩,安安分分当王后就是,莫再瞎整权谋算计那些事儿,改动历史,是要遭天谴的。”
朱姬杏目圆瞪,斥道:“老娘这不是让你找喜媚下落么?!你俩闯了祸还想赖账不成?别动不动就……”说着抬手作势要打,浩然忙不迭地捂了头,道:“好好,去就是,喜媚在魏国?”
朱姬道:“不知道。”
“……”
朱姬显是谋划已久,胸有成竹道:“你先找邹衍,那家伙乃是阴阳家祖师爷爷,据说料定天机,上回首阳山放出来的妖孽是个什么劳什子,让他推算一番便知。”
浩然道:“寻到后呢?”
朱姬道:“带回来,我亲自盘问他。”
浩然道:“传说邹衍上窥天机,下通世事,寻印,石,鼎三神器,倒是该向其请教。但阴阳家好歹也有圣人名号,岂会说请就来?”
朱姬柳眉一挑,嘲道:“谁让你请了,麻袋儿一套,抓了来就是。”
浩然哭笑不得道:“万一真有点本领,这时他就该推算到麻袋套头的事了。”
朱姬想了想,道:“也对,那你告儿他,不来就杀他徒弟……”
浩然道:“算了算了,我再想办法,先见你奸夫去了。”正转身离去,朱姬又盈盈笑道:“听说大梁那龙阳君千娇百媚,温柔旖旎,出使时当心着点,别让子辛的魂儿被勾了去啊。”
自长平之战后,天下军力鼎盛无出秦之右,然而秦国连更三朝,继位者依次身死,朝中局势震荡,异人之丧未曾昭告天下,停灵偏殿,朝中已接到六国合纵情报。
秦地处西北,六国于东,北以赵燕、齐魏、韩、楚依次向南排列,战国地图正如一把展开的折扇,秦国是手握的扇柄处,而其余六国铺开后如一张扇面。
秦国与任意一国联盟,便是东西连贯,横扫五国之势,称为“连横”。而六国若欲结盟,则南北贯通,合力抗秦,成一竖线,称为“合纵”。
如今异人身死,大魏信陵君窥到时机,新仇旧恨,意欲再次清算,便以周天子之名召集各国来使密议。
吕不韦却先一步得到了消息,然而信陵君明摆着就是为了对付秦国,派再多的使者去,纵是苏秦张仪再世,只怕也躲不过一刀。自己大权尚未握稳,内忧未除,绝不能有外患。嬴政又只有十三岁,朱姬莫名其妙像变了个人般,一夜间把他踹了下床,还摔得满头包,太后转而宠幸浩然,到底该如何做?
此刻他终于想到了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那日于寝宫外候着的,都是顾命大臣,浩然不过是个小小司墨,不敢谮越。”浩然抱拳答道,并婉拒了顾命大臣与升官之令。
浩然说完,不带半点拘束地审视殿中群臣,忽然发现了白起站在武官的最末尾,睡眼惺忪,显是午觉刚醒便被宣来。
白起浑没前辈的威严气度,还打了个呵欠,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除了寥寥数臣之外,浩然俱没一个叫得出名字。他也不在乎,便道:“有事商议?”便举步上前,站到嬴政的龙椅一侧,取过墨砚,象征性地杵了几下。
嬴政年纪未满十六,按规矩三年后方可继位,只得以太子之身监国,脸上却颇有忧色。
浩然倒也佩服他不久前才死了亲父,几天便能收拾心情上朝,俨然一副国君之样,然而少年丧父,观其神色如常,心内却定悲痛难言,终究于心不忍,遂主动开口问道:“储君有何难事不决?”
吕不韦早已备妥说辞,只等这契机,当即连使眼色,一名武官出列,显是其亲信。
浩然一看这奸商又要玩手段就烦得很。
武官禀道:“信陵君……”
浩然道:“没问你。”
那武官登时变了脸色,不上不下地站在殿前,尴尬无比。
嬴政微有不悦道:“司墨,这位是蒙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