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 第31章

谢霖道:「许是宫中来人,平日里再不见街坊们这般称呼的。」

赶忙整一整衣袍,出去院中开门。

门一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个三十许的矮胖太监,身后还停着辆马车,见谢霖出来,急火火道:「谢太医,宸妃娘娘有旨,请您急去勇毅侯府一趟。」

谢霖识得这太监是宸华宫中的管事阮公公,忙问:「可是出了甚事不成?」

阮公公便道:「方才勇毅侯府来禀,府中老太君摔了一跤,转眼便昏迷不醒。往日里老太君看诊素来是请肖掌院去的,如今肖掌院致仕不再出门,娘娘便叫前来寻您。咱家从太医院打听得您府上所在,这便快马加鞭赶来的。」

谢霖心中一凛,当即道:「请公公稍候,我去取药箱来,这便随你去。」

转身进屋,将父亲生前留下的药箱取出。

谢苇跟在他身后,已然听见两人对话,问道:「是蒋晨峰之母?」

谢霖嗯地一声,略一沉吟,道:「老人摔倒昏迷,多是中风之症,此次前去,若能救治得当,说不得便能从此出入蒋府了。」

谢苇点点头,见他要走,忽地拦道:「莫要背这个药箱,换个去。」

谢霖不解,谢苇又道:「莫叔当日便是背的这个去蒋府出诊,虽说事隔多年,也难免被人认出,还是小心些的好。」

谢霖一抚脑门,「说的是。」

赶忙将出诊所需的金针等物自药箱中取出,找块布包了揣在怀里,想了想,又将莫恒留下的通窍牛黄丸带了几枚,迈步出门。

这阮公公不敢怠慢,接上谢霖,便吆喝着车夫打马疾驰,一路风驰电掣进了勇毅侯府。

此时勇毅侯府已然乱成一团,马车一进门,一堆管事仆妇便围上来,问明是宸妃遣来的御医,赶忙领着阮公公并谢霖往内院里走。

这勇毅侯府数代经营,亭台楼阁之富丽堂皇比皇宫内院也不差甚么,不过规制上略小些罢了,只是惶急中,谢霖也顾不上四处赏玩,急匆匆随着管事嬷嬷进了后院老太君所居的荣禧堂,堂门处守着的丫头望见人进来,赶忙打起帘子。

几人进到屋中,便见正中一张罗汉榻上横躺着个插金戴翠的老妇人,双目紧合,嘴角不断流出口涎,一旁侍奉的丫鬟不时用帕子擦拭。榻前围了一圈人,俱是衣锦冠玉,不拘男女,一个个尽皆愁眉苦脸,显是家中各房的主子们了。

此时谢霖进来,一众女眷见是个陌生男子,急忙闪避到屏风之后,只留两名男子在堂。其中一个谢霖自是识得,不是蒋晨峰又是哪个,另一个年岁略长些,面目上与蒋晨峰甚为相似,自然便是袭了爵的兄长蒋晨敏。这兄弟两个一见御医,忙迎上前道:「有劳太医。」

谢霖按捺住一腔仇恨,回以一礼,便快步到了榻前,侧身坐下,按住蒋母手腕诊脉,不过片刻,又去翻看蒋母眼皮、口舌,一番查验下来,问道:「几时发病的?」

一旁丫鬟抽抽搭搭道:「半个时辰前,老太太嚷着头晕,道是昨晚没睡好,要再去歇会子,奴婢们搀了老太太起来,不想还没站稳,便一头栽了下去,扶起来时已是人事不知了。」

蒋晨峰兄弟俱是心焦不已,上前问道:「太医,家母到底如何?」

谢霖回道:「老太君乃是中风。」

时人均知中风一症难以救治,说不得便要就此魂归地府,是以两兄弟面色同是一白。勇毅侯不比弟弟把持得住,腿一软便要摔倒,幸得丫鬟们扶住了,送到椅上坐下。蒋晨峰倒还镇定些,问道:「太医可有救治之法?」

眼下昏迷不醒之人乃仇人之母,谢霖本是万分不想救治,只盼蒋晨峰也尝一尝这椎心之痛,然医者仁心,怎可袖手,且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蒋晨峰固然该死,却不可使母偿子过,是以略作思量,便道:「我倒是带了几枚通窍牛黄丸来,乃是家中祖传秘方所配,救治中风可见奇效。只是老太君毕竟年事已高,到底能否救得回,却不敢说有十分把握。」

蒋晨峰一听尚还有救,忙道:「太医只管放手施为,不拘能否救得回,蒋家上下均承此情。」

话说到此,谢霖便也不再推搪,从怀中取出一枚丸药来,道:「取杯温水来。」

待丫鬟端过水来,谢霖捏开蜡封,将丸药化入水中,用银匙搅碎混匀,吩咐道:「扶老太君起来。」

丫鬟们将人扶起,谢霖捏开蒋母下颚,将一碗药水缓缓灌入口中,待尽数咽下,又取出金针,示意除去蒋母外裳,连刺人中、丰隆、三阴交、太冲等穴。屋中众人只见他手起针落,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不由各个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生恐惊扰了救治。

如此过得顿饭功夫,忽听蒋母喉间溢出一声低吟,一旁侍立的丫鬟听见了,喜得叫道:「老太君醒了。」

蒋晨峰兄弟二人急急挤上前来,连声唤道:「母亲,母亲。」

蒋母昏迷中似有所闻,眼皮动了动,好半晌,睁开一条小缝,旋即又闭目不醒。

蒋晨敏急忙看向谢霖,「太医,这……」

这屋中烧着地龙,甚是闷热,谢霖忙活这半晌,已然出了一头汗水,此时顾不得擦拭,摁在蒋母寸关之上,过得片时,道:「药已见效,当真是侥天之幸。」

蒋晨敏并蒋晨峰齐齐吁出一口气,屏风后众女眷听闻亦是不住念佛,齐道佛祖保佑。

谢霖将金针一一收回,又自怀中掏出六枚药丸来,道:「明日起,每日用药一丸,此药丸服用时需切成八份,每个时辰含服一份,若老太君在此间醒来,那便有七成活路,届时不论施针抑或吃药,再做计较。若待吃完,还不能醒转,便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蒋氏兄弟再三致谢,命丫鬟接过药丸收好,那蒋晨敏又道:「家母安康,全托赖在太医身上,如今虽然稳住了,只到底不曾醒来,家中诸人不得安心,还请太医在府中住上几日,也好就近照应一二。否则一旦有变,可叫我等如何是好。」

蒋晨峰亦道:「正是,还请太医多多费心。」

说罢深深行下一礼。

谢霖不过小小御医,如何能受这二品将军一礼,赶忙侧身避开,道一声,「不敢当。」略一沉吟,又道:「既如此,我先回家取些换洗衣物来。」

蒋晨敏赶忙命人备车,道:「好生送太医回家,再接回来。」

谢霖出得蒋府大门,正要上车,便见谢苇负手而立,等在门前。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街上寒风习习,又飘起雪来,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两肩已然落了薄薄一层雪花。

谢霖赶忙上前,问道:「你怎的来了?」

谢苇见他出来,露出一抹微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这不放心的是甚么,两人自然心知肚明,却不便在这当口多说。

谢霖一拽他手,道:「上车,回家再与你细说。」

两人上了马车,车夫得了主子吩咐,一路疾驰回去。

待到了家,谢霖细述一遍,说起蒋府所托,又道:「我且去住上几日,你莫要担心就是。」

谢苇一点头,「我晓得。」

帮着谢霖收拾出几件换洗衣物,送他出门上车。

那蒋府上下俱将谢霖当成救命的菩萨,特意安置在蒋母所住院子的厢房之中,便于施救,一应器物也均是捡上好的送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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