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17)
(17)
在怀「所以说,都是你害的……」列丹弓一手撑著桌面,摇摇晃晃走到楚云溪前面,揪起他的领子,整张脸贴了过去,鼻尖对鼻尖,喷出的气息满是酒味:「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知道有多平和。嗝……可是,不後悔遇到你,这可是真心话喔,太子殿下。」
才说完最後一字,顿觉眼前的事物猛然一转,撑不住自身重量向後栽去。
楚云溪早一刻便已在注视列丹弓的状况,见他身形一晃,立即伸手揽住他的腰背,这才让列丹弓不至於跌坐在地上。
「呵呵……原来你长得不错嘛!」醉晕晕的酒鬼放肆地用指头戳弄著楚云溪的鼻尖,一个劲儿地傻笑。
「我不管你是太子还是庶人,就算是罪人也无所谓,从今尔後我列丹弓就只认你一人为王。哪怕是要我下地狱杀万人,只要是你的希望,丹弓都会亲手替你完成;做你手中开疆辟土的剑,直抵敌人咽喉。不过你可得好好做……嗝……做一个让百姓称颂的圣君……约定了……」
楚云溪看著仰倒中的青年,摇著头无奈笑道:「真是的,该拿你怎麽办才好?」
做出抉择的人,是他自己,列丹弓的话不过是一个诱因,就像是入药的引子,虽是契机,却不是根本。决定当著众臣斥责父皇,也是自己,与列丹弓何干?可这人偏偏要把这一切揽在肩上,陪著他一并踏上吉凶难料的茫茫之道……
傻的人,是谁?
是列丹弓?还是他楚云溪?
又或许是一个傻子撞上了另一个傻子,两人同样地傻、怀抱著同样的梦?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楚云溪知道,未来无论走上如何充满荆棘危难的路,路上,都有一人相伴。
这个人,叫做列丹弓。
「该让你回去了。」楚云溪轻声叹著。
指腹用著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抹去列丹弓额上的汗水,有种不想放手的念头悄悄地在心头滋长。
轻轻地将手穿过他的膝弯,用双臂支撑起一个男人的重量,踏出了未锁上的牢门来到天牢的出口,隔著牢门喊来守卫接过列丹弓,吩咐他们将人安然送回列家府上。
一步步走回他的铁牢,耳边传来狱卒告罪後将牢门落锁的声音。
「殿下,请问要点灯吗?」负责伺候的狱卒在锁上门後,才想起太子几天来总有在晚上阅读的习惯,带著歉意地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不用,你们都退下吧!」
「遵命。」
直到所有人全都退出天牢之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楚云溪都维持著同一个姿势,垂著头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双臂。
一刻钟前,他的双臂搂著一个男人;一刻钟後,那男人的体温似乎还停留在臂上。就连列丹弓身上浓浓的酒味,彷佛也同他的个性般,固执地飘散在铁牢内的每个角落。
楚云溪踱步行至牢中唯一可见外面光景的那扇窗,先前还透入的光线不知何时已被黑夜取代。
眯著眼,费力地想从这矩形的一方夜色里,寻出明亮耀眼的星子,直到明月高挂,才失望地发觉今日的月,是满月。月明而星稀,今夜想要看到星子,怕是难了。
落寞地平躺在床上,看著顶上有些斑驳的墙壁……
原来,一个人竟会如此寂寞。
楚云溪慢慢地阖上双眼,让自己醉倒在飘散了一室的酒香。
英雄泪(18)
(18)
第八章、
在楚云溪下狱後第十七天,帝王怒气未减,当著朝堂上文武众臣忿忿扔出一只诏令,告示太子楚云溪被废庶人,三日後下放南疆。而东宫一位,则由楚勤取而代之。
消息被方下朝的列辰带回家中,列夫人举袖拭泪,叹息:「还是……避不过啊……」
叹百姓所叹,也叹列家所叹。
同老百姓内心所盼望者一般,列夫人也等著楚云溪登基的那天,仁德的太子成了君王後,定不会屡屡大兴兵戎。他是个懂得关心百姓、真心疼惜百姓的太子,那麽……或许……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媳妇……也能多一些在家里头平静生活的日子。
可如今,楚云溪被黜庶人,换上的是如同当今皇上翻版似的楚勤,这怎不让列夫人叹息?
列丹郡毛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不时还握拳敲击左掌。
列丹毓同样因为这消息觉得心烦不安,楚勤继位东宫真得不是个好消息啊!
「二弟……」丹毓挪移目光,看著身边抱臂沉思的二弟丹齐。
「嗯?」
列丹毓苦笑摸摸二弟的脸,「你跟楚勤……」
记得从前,丹齐还未投身军旅,只是个在文华书院拼搏功名的进士。而当年还是少年王爷的楚勤,不只一次想要延揽丹齐成为他的人,却也不只一次地被二弟所拒。
况且,两人之间的纠葛,似乎……比丹齐告诉他们的……还深……
列丹齐拉下丹毓的手,认真地道:「大哥不用担心我,楚勤初位东宫,就算他再怎麽憎恶列家,在皇上驾崩前他不至於蠢到在这时候对我们出手。况且边关纷扰不休,没了列家,东宫之位也难保住,这点我想楚勤自己也明白。」
列丹齐冷静分析未来的局势,看见列丹郡还在厅中走来走去,皱起眉心拿起几上的茶壶,对准四弟的後脑杓使劲砸去。
磅!
「痛──」列丹郡捂著被茶壶砸中的後脑杓,转身看著扔凶器的家伙。「该死,二哥你干嘛又拿东西扔我?」
「死毛猴子,不要一直在那边转来转去,看得人烦。」
「臭蛇,你难道就不烦吗?」
列丹齐冷哼:「与其只会烦啊烦地鬼叫,你就不会用用那笨脑子想办法解决吗?」
「呜……」列丹郡垮下肩膀,可怜兮兮地走到大哥身边,靠了过去。「大哥你看他啦!」
反正他就是笨嘛!怎样?
臭蛇就是臭蛇,从小就只会欺负他。对大哥好得没话说,大哥说一这只臭蛇死都不会说二,对小弟更是疼,就连对三哥也是好哥哥的样子。呜呜呜,就只有对他最坏了,一点做哥的样子也没有,没事就骂人、还会扔东西砸人。
瞅见列丹郡可怜兮兮的模样,列丹齐的心情好了一大半,暗暗偷笑。「笨蛋。」
笨猴子就是笨猴子,对於不喜欢的人,他列丹齐向来不屑瞧上第二眼。从小就喜欢欺负这个傻弟弟,因为啊,只有笨丹郡会有反应啊,呵呵。
长幼有序,欺负大哥这种事他做不出来,更别提长相与娘亲最相似的大哥,只要顶著那张温柔的笑脸,就算是挖了坑要他跳下去,他二话不说马上就跳。
丹颺那小子一点都不好玩,你整他嘛,没反应;逗他嘛,也没反应;揍他嘛,他还会当作在跟哥哥较量,认认真真地跟你打上一场。
小弟就更别说了,他那个古灵精怪,要想整到他还需费好大的功夫才办得到,谁有那种閒功夫去做这麽浪费时间的无聊事?
所以罗,还是丹郡好玩,而且玩起来还不费力,随便一逗就有反应,有趣的很。
t* * *
「对了,小弓呢?」
列夫人突然想起,除了丹颺从昨晚就在纪敏那边没有返家,丹毓丹齐丹郡都在这儿,那麽丹弓人呢?不是早要下人去房里把人揪过来吗?怎麽都大半天了还没见人影?
一旁,好一会儿没说话的列辰,举著茶杯细细品嚐纪敏特地为他调配的养生茶:「翻墙溜了。」
「又翻墙?」列夫人笑问。
列辰睨了眼笑得十分灿烂的夫人,叹:「是啊,都是夫人教出来的好儿子,成天有门不走,就会翻墙。」
唉,自夫人把小儿子扔出门到江湖上历练了几年,回来後小弓就天天翻墙,似乎忘了还有「门」这种玩意儿。一开始下人们还会被吓得惊呼,以为有什麽刺客袭府。到後来全都习惯列丹弓的翻墙行为,有时候还会看见仆役们对著刚翻墙回家的小儿子来上句:「明天似乎会下雨,少爷翻墙的时候小心点别滑著。」
听听,这还像话吗?
列夫人笑笑。「翻墙有什麽不好?想当年我可是靠翻墙才嫁到一个好相公呢!」
「咳咳咳……孩子们都还在……」列辰脸嫩,见儿子们通通投以看好戏的眼神,握拳搁在嘴边卖力咳嗽,暗示夫人莫提当年的糗事。
「怕什麽?老爷您脸嫩啊?」列夫人爽朗大笑,虽然驾了个大将军做了几十年的官夫人,可依然掩不了骨子里透出的侠女豪气。
「咳咳咳咳……我们是不是该让人去把丹弓那小子捉回来?」
「唉呀,老爷想趁机转话题啊!真是可爱。」
「嗯咳咳咳──」脸红。
「唉呀呀,老脸红了,怎麽办啊,老爷你真是越看越可爱。」捏捏,摸摸,掐掐,列夫人的手不断在自家老爷的脸上还有身上肆虐。
「孩子、孩子们都在看啊──」列老爷哀嚎,努力闪躲夫人伸来的魔爪。
「喔?」列夫人坏心一笑,挑眉看著儿子们。「你们看到了什麽吗?」
「有──噢!」列丹郡乖乖应了声,那个有字才刚脱口,就被列丹齐曲了肘子狠狠一撞,力道之大痛得丹郡张口哀叫。
「我们什麽都没看到。」不愧是蛇般滑溜的列丹齐,说谎说得既老实又诚恳。
「咳,那个……娘,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列丹毓跟列老爷一样同属脸嫩一族,没法像二弟那样把说谎当饭吃,一手一个抓著二弟跟四弟的手,尴尬地奔离大厅。
列夫人把视线转回老爷脸上,狡猾笑笑:「瞧,没人了,老爷您认命吧!」
「夫人冷静啊──」
「唉呀老爷您别跑啊!」
「不要──」
「啧,又不是黄花闺女,喊什麽喊哪?」
「夫人不要……」
「乖老爷,认命吧!」
列府後院,被大哥连拖带拉揪来後院的列丹郡,捂著脸哀叹:「呜呜,爹啊,孩儿救不了您,您……您认命吧……」
「我们真的是那两位老人家生出来的吗?」列丹齐捏捏眉心,虽说从小看到大,可对於这个问题,他还是无解。
列丹毓微笑,摸摸二弟的头,「爹娘感情好可是好事,家合万事兴嘛!你跟弟媳不也常恩爱得让人脸红?」
「哥──」列丹齐受不了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