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自可留 第148章

“齐公子。”浩玉进屋望去,也不客套什么,开门见山挑起重要的开始说:“宰相府如今乃是是非之地,依裴然拙见,齐公子若无要紧之事,还是少去为宜……”

这话乍听不太入耳,但万俟向远明白其中并无恶意,甚至还带了细微相帮意思。不然,也就不必一路从宰相府跟来。

“裴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尚然,七日前临下船时手里突然多出的,写着“京城一行若需相助,尽管吩咐”的字条,还在卧房里搁着。

原本面色从容的人听到这话,似乎忽然没了底,稍稍犹豫起来。怀揣感恩之心前来不假,但这件事言明后的后果,却不是一句“但说无妨”就能抵的。

拿起茶壶满了水,衍墨对着正矛盾的人示意:“裴公子,请用。”

方才的话里有试探,也有询问。然万俟向远虽予以确认,却偏偏答得极为含糊。因此衍墨这会儿端茶倒水一番,解去些许来者的顾虑。

伸手接过精致茶盏,浩玉看了厅中两人许久,缓缓开口:“齐公子必然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兴许,与罗宰相有过某些交识,但……握了生杀权的那位,圣意已决。齐公子若有所需、所求,另寻他法未尝不可。且这天下美人无数,公子何必执着于一人?”

屋里,一时静得诡异非常。除去说完话的人在品茶,衍墨与万俟向远都没做任何动作。

毫无疑问,万俟向远开始对浩玉刮目相看了,且还不是一般的刮目相看。

抹下面子承欢于人不难,把住某些个的兴趣恩宠皆获也不算太难。但要能知道这些事,看透这些道理,就难上加难了。那宁远王爷,分明不是什么易与的人物。不傲,不骄,喜怒难见。

而且倘他未有记错,眼前的人过去不过是个不得重视的侧室子,后虽在念怀楼中脱胎换骨?也不过就是个以己乐众的人物而已。

心智或许在烟花之地可以磨练,但胆识也能在那种地方磨练成这般?青楼楚馆里面经走一遭,为人处事明明该更加谨小慎微才对。

何以敢明明猜测到自己与罗宰相达成过某种互利协议,还不怕死地说这些?

被报恩念头填了脑子自不可能,难道……是通透过了头?

“裴公子……”沉吟半晌,万俟向远在心里埋了个假设与决定,之后不易察觉地挑挑眉毛,低声问了句:“此话怎讲?”

像是在做某种确认,浩玉定定看往问话的人,直到茶水温度散去,白雾不见,方回以微笑,道:“公子所想,便是裴然所言之意。”

这次,万俟向远脸上含混笑意真实了许多,甚是随意地问着:“裴公子,何敢有此言?”

同样,浩玉也换了另一种口气,好似闲话家常般开口:“物,以稀为贵。生至今日,愿予恩惠于在下之人,寥寥无几,是以但凡受人恩惠,在下必铭记于心。且……裴然确信,齐公子不是会为眼前利益致使自己身陷囹圄的人。

果真。

心中猜测被彻底落实,万俟向远笑笑,道出下句,“在下复姓万俟,愿交裴然为友。”确信又如何,再有七窍心思的人也不能预见这话出口之后脑袋能否还长在脖子上。如此胆识、心智、情意皆具的人,值得一交。

“甚幸。”低低浅浅,虽然只有两个字,浩玉却说得十分郑重。语后又略微顿下,皱起眉头:“宰相府,万俟公子早日抽身才好。陆王爷与上面那位,早就盯上了,且有人从内相助,事事都明白得很。”

从内相助?难怪会知晓婚娶一事。

万俟向远对这毫不隐讳的说道方式甚是喜欢,不由也馈之些许,“非我所愿。”

你来,我往。

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人就避重就轻,将事情简要说了个七七八八。

衍墨见那句愿与结交的话语做了真,便安心坐在一边喝茶休憩,不再干预其中。

但……

“即便成亲之事避免无法,罗宰相之女死活也与我无何干系。”

“如此甚好,事后还是交由上面那位发落为宜。”隐约听出这话中情绪,浩玉笑着看往对面不知已经多少杯茶水下肚的衍墨,“万俟公子可是……”

“自然。”毫不遮掩地承认下来,万俟向远也随之看过去。明显,那细白瓷杯上的手指捏得有些发白。但还是若无其事地送至嘴边,喝下去。

了然弯起嘴角,浩玉说出一句更为惊人的:“也不非要如此,如若陆王爷愿与上面那位商议商议,令之为罗宰相之女赐婚,便可免掉这番折腾。”

口气虽说十分恭谨,可话里的意思未免就太过放肆。

“事之理由有千种万种,里头却终究是人心在左右。此道理放至陆王爷身上讲得通,放至上面那位身上,亦讲得通。”身陷青楼数年,断无可能不深谙利用之道。浩玉言简释意,神情依旧平静,毫无羞愧颜色。

皇帝为了自己弟弟,陆王爷为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轻轻放下茶杯不至扰到言谈中的两个,衍墨越发觉得浩玉与那王爷间的关系古怪异常。

——次日,晨。

青兰走了,邱平壑也离开了,如今的院里真正安静起来,早上除却偶落院中的雀鸟鸣叫,便再无其他动静。

主屋里的两个人,自然也就可以多得一会儿安眠。

白花花的窗纸被晨光映得些微刺眼,万俟向远从之上面挪开视线,将手伸至被下,摸索到旁侧躺着的人身上,然后挑处不耐痒的位置碰碰。

“唔……”三分不耐,七分不满,酣眠中的某人呜咽似的哼了一声,复往没人躺的那侧偎去。

俯下身去低头落了吻,万俟向远声带宠溺地低喃:“今日应了裴然要去王爷府,还要睡到几时?”

“主人!”忽的,衍墨清醒过来,猛然从榻上弹坐起,眼里连点惺忪睡意都不得见。若是硬要找,只能寻见惊惶与紧张。

无言良久,万俟向远将视线找了处地方随意搁置,装作什么也未发觉地说道:“若还困着,就再睡会罢。”做什么惊乍成这样……

曾云秋的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么。

“属下不困。”情绪好似还没有完全恢复,衍墨声音比之平常冷硬许多。全然不像刚睡醒的,反像是刚刚杀完人回来。

“那就起来,一同用早膳。”也不回过头去看,万俟向远伸手去够外衫。

“主人……困么?”

极别扭的,衍墨问了句。因为头垂得过低,连带声音都沉闷下去。万俟向远自然是听出里面变化了。

“嗯。”松开刚触上柔软布料的手指,万俟向远调整下脸上表情,如常般转过去,把人往怀里一带,同时躺回榻上,顺便拉好薄被。“午时前去便可,再睡会儿。”

“是。”明知两人都已无睡意,衍墨还是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往被下不断有温度传来的那边靠靠。

“睡罢。”万俟向远低声念道了句,阖上眼。然后慢慢做起入睡模样,一点一点将呼吸放轻,放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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