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发生在一瞬。
毛秃的苍鹰突然振翅暴起,凶猛地朝着另外两只快速飞去。弓爪,钳咬,整个一副拼命架势。
这是怎了?!
衍墨拧眉望向不远处撕斗成团的三只畜生,不由回想起当初听到的那句话。
“鹰是训过的……”
训过的就是这般?
还是说换了主人,性情也会跟着变?
人有一百零八处穴位可以戳点,鹰有什么,无人知晓。担心着下手过重会耽误日后传信,衍墨不得已掏出兜中药瓶,左思右想,最终万分不情愿地冲三只畜生撒去。
瓶子里装的是迷药,前几日才配出的,改了过去方子,效果比以前好上许多,沾上星点就可昏睡好几时辰。
可谁又想到,竟会头个用在这种地方……
正当衍墨脸色难看到极致时,远处万俟向隔着扇半启花窗,赏心悦目,看得不亦乐乎。想想还觉不够,禁不住站起身,一径从房里走到外面。
“试药?”声音极正经,仿佛对刚才院里一切尽不知情。
这话不问还好,衍墨乍一听见,拎着几只“山鸡”的动作浑然顿下,半晌才直起身子。然后回过头,认真盯着问话的人良久,在确认眼那面上、眼底皆没有戏弄神色后,才将取来的字条看过一遍,放起来收好。
“不是。”
这么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万俟向远立马不乐意了。
于是侧目瞧往地上胡乱堆成山形的“山鸡”,让语气里蕴满关心:“衍墨,……饿了?”
立刻,对面好看的一双杏眼狠狠眯成一条细线,而且还有咬牙切齿的趋势。
怎的这般有趣……随性纵情笑了几声,万俟向远挑挑眉毛,扬着嘴角从旁边走了过去。
“时候差不多了,出门罢。”
良久,良久:“是。”
……
就这样,占了便宜的走在前,被占便宜的走在后。
占了便宜的心情愉悦,被占便宜的心情郁闷。
终于,被占便宜的决定找点事来让心情愉悦的费费神,乐和不下去。
“宰相府传信方约摸是永荆。青兰姑娘途中不慎被早有备下的数十只鸽子乱了追踪。”
“无妨。”多年筹计全皆为此,些微意外早就在预料之中。因此万俟向远并不忧虑,继续在近午人稀的闷热街道上悠闲走着,“另两处如何?”
“一切顺利。”悻悻回过去四个字,衍墨不知怎的就被街边一个叫卖声吸引去注意。
然后后面回报尽数化作了滞噎,被卡在喉间……
“馒头——馒头——刚蒸好的馒头——”
街道左侧,一位逾了知命之年的佝偻男子站在几个冒着阵阵热气的笼屉旁,扯着嗓子对路上过往行人叫卖刚出锅的白胖馒头。
“馒头——馒头——”
“衍墨?”走出几步不见后面的脚步声跟上,万俟向远转过身,略带疑问唤了句。
“没、没……”感觉到佝偻男子与身前人的视线齐齐投来,衍墨心里蓦地一阵紧缩,慌慌张张低下头,谁也不看地朝前走去。
兴许是这一反应太过奇怪,以致万俟向远都未如往常般追问什么。仅仅是面露不解地看了卖馒头的男子几眼,便继续往前迈开步子。
“属下失礼……”几步过后,衍墨终于觉出自己行为不妥,低垂着头走回一些,安静在万俟向远身前一尺位置站定。声音里,隐隐还带着一丝沙哑与鼻音。
这就更怪了。万俟向远伸出手,忍不住想要抬起面前的人的下颚,让之与自己对视,好能看个究竟。
但最终,在注意到那双因为用力攥紧而青筋凸起的手掌后,半途而废。
“怎了?”在街上碰不得?
“属下……”亦步亦趋地跟上前,衍墨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再多,根本什么也想不了,连“属下”二字,也是习惯反应而已。
渐渐,两人偏离了大道,万俟向远轻巧侧下身,拐进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石板小巷。
“属下知错。”猜到接下来的一定是逼问,衍墨倒也没生出什么抵触情绪,甚至十分知趣地低下头认错,主动开口讲明,“方才是……”
“衍墨。”在那声音讲出更多话之前,万俟向远果断出言阻止,“可以告诉我你不想说。”
沉默,很久后……
“属下是死士。”疲惫无措地闭上双眼,衍墨任凭烦躁盖过该有的理智与感激,自暴自弃地将身子用力抵向背后阴冷石墙,恨不得把全身骨肉磨个粉碎,一点都不剩下。“主人这般,属下早晚有一日会忘了规矩与本分!”
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也毫无预兆。万俟向远定定站在巷间阴影中,努力平息着自己情绪。
“忘了便忘了。”
如果不是话尾“本分”二字勾引某件事的回忆,万俟向远几乎就要为那埋怨与不知好歹的口气而暴怒。
“方才……是属下父亲。”
父亲?
半年前某天的夜里,庆问将几人暂时安置在京城中的回报忽然浮现于脑中,万俟向远怔了一下,心里莫名柔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