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想明了之后,衍墨缓和下了脸色,如常般轻声应着,声音略比平时还要温和几分。
“上不去?”不知是不是明知故问,万俟向远总之不放心身边的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如若真要让身边的人用一死来换他活命机会,他到情愿拖至两人力气殆尽,这么一同坠到崖底去。
“……”骗人的话本应是信手拈来,衍墨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洞察人心的的本事,万俟向远绝对不输给任何人。趁身边人茫然一瞬,空闲下来的双臂紧紧箍上了衍墨腰肢。没有多少力气,却仍勒得衍墨心中一疼。
这么一来,两人几乎是紧紧相挨了,衍墨难得没在动什么心思,只是不厌其烦地问着:“属下送主人上去可好?”
“不好。”明知这话答得有些负气,万俟向远还是没有忍住。他明白,身边的人内力与体力消散得比自己慢,若是拼尽所有一试,的确能向上面跃起些距离,若他再能抓住机会攀住岩壁,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要他将身边的人当做垫脚石一样用完弃之……
就算今日侥幸得以留存性命,此后岂不是要日日活在悔恨当中?
那怎么就比死在一起来得舒坦了?
尽可能地收紧手臂,万俟向远口气不佳地吩咐着:“想办法上去。”有没有办法上去,上不上得去,他其实没不报太大希望。但至少,不会是一个人上去。
“上不去。”衍墨的语气也不太好,生死时刻,倒也不再顾忌什么规矩礼数了。
“那就下去。”不做犹豫,万俟向远接得理直气壮。
眼见再这么下去只能一起等死,衍墨只恨得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死,岂能甘心!
生,又有何途?
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断地从额头及全身冒出,很快,万俟向远便觉出了相挨身体上的那份湿意。
终究还是无法像所说那般不在乎,万俟向远松开胳膊将手伸进暗兜,把里面多余之物全部扔了下去。终于再也摸索出什么,主意不禁打到了腰间的绝天软剑上。
“主人不可……”本能的阻止最后悄然归于安静,衍墨闭眼一瞬,暗暗嘲讽起自己。有何不可?性命尚且不保,还要这身外之物有何用?即便是被无数人争夺过的宝剑,也不过时间死物罢了。
争夺二字在脑中划过的一瞬间,衍墨几乎激动得颤抖起来。而万俟向远则比他更快一步,触手在剑柄的一瞬,立刻丢弃了将剑拔出扔下深渊的打算。急急抽下自缠上剑柄就从未用过的破冰细丝。
破冰虽似细线,却胜比利剑,其坚韧自然不必言说,承载个成年之人的重量简直易如反掌。
万俟向远力气所剩不多,但将破冰穿过自己双腋,打紧死结的力气还是有的。
看着绕了三四圈的破冰,衍墨眼底的阴霾慢慢退去。但要想活命,有破冰还远远不够,他还要趁着自己体力与内力全部消失之前,攀爬上去,并且绕开祁景筠居住的地方。
破冰代替了衍墨箍在万俟向远腰间的手臂,但要牵系到衍墨身上就成了难题。挂于脖颈之后最为省力,可以破冰的纤细及万俟向远的重量,只要片刻就会勒断后颈上的经脉。
时间急迫之下,衍墨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一低头,将破冰咬在了牙齿之间。也顾不得自己是否忍受得了,下一刻便松开了搂在万俟向远腰间的手臂,紧紧扣上岩壁。
“唔——”即便有心忍耐,剧痛袭击之下衍墨仍然控制不住泄出了一声疼哼。
万俟向远看得自是心疼,但眼下既然什么也帮不了,能做的就只有闭口不言,以免分令身边之人分心。
似乎是忘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衍墨只是目眦欲裂地盯着几尺外的岩壁,不知疲倦地交替着已经血肉模糊的左右手。
痛,但是还有比摆脱痛苦更重要的事。
他可以死在这儿,但他怎么能让身旁的这个人也陪他一起死在这儿!
没有因由的强烈念头随着一点点的上攀变得越发坚定,渐渐,在不灵便的大脑中变成一种信念,最终,还是盖过了齿龈与手指上剜骨钻心的疼痛。
浓重的血腥,滑落的沙土,粘腻的汗湿……
本该令人生厌、作呕的一切此刻却被忽略得干干净净,万俟向远强自掩饰着翻腾不止的情绪,目光牢牢驻留在衍墨身上,生了根似的无论如何也移动不能。他几乎可以肯定,此时心中的那份动容,就算穷尽一生也再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
“主人……”
齿间不敢留下丝毫的缝隙,衍墨模糊不清地出声。
“怎了?”方才不觉,这会儿一开口,万俟向远才惊觉自己嗓音已经因为强行压抑情绪而喑哑得厉害。
同是愕然了片刻,衍墨朝被甩在下方的那片白雾望了眼。
想及山涧中不断上涌,送至山顶的疾风,万俟向远即刻会意,竭尽所能稳住脱力的手掌伸进衍墨装有药物的暗兜。
兜里有什么,他清楚。昨日被身边之人絮絮叨叨反复告知时,他还笑着逗弄了几句。现在想来,怕是那人早就已经做好在必要时候舍弃自己性命的准备了。
刹那间,万俟向远心中五味杂陈。
“唔嗯——!”
许是同一个动作坚持得太久,早已没了知觉的手指忽然脱离开岩壁。好在,虽然体力所剩无几,衍墨反应速度依旧过人。两人身形尚不及下滑半尺,血红一片的手指就已经再次扣进了石壁中。
明明不是疼在自己身上,万俟向远还是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冷战。
“快些……”
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衍墨青筋凸起的额头死死抵着岩壁,催促道。
从未有过的自责在心底蔓延,万俟向远不敢再去想别的,强撑力气挑出一包药粉朝下方云雾撒去。
合了合干涩的双眼,衍墨再次挪动手臂。
可没过多久,两人就发现了新的麻烦。再向上的岩壁明显被人有意休整过,竟平滑得像铜镜一样,毫无可攀附之地!
忽然间,绝望在血脉中四散开来。就在万俟向远升起放弃念头的时候,墨似再次向上伸出了胳膊。虽然,动作已经慢得有如垂死挣扎,意志却丝毫没有任何动摇。
也许是命不该绝,就在体力与内力完全耗尽的时候,衍墨不真切的感觉到丹田中竟有一丝极为微弱的力量在缓缓流转。
一句印象已经十分模糊的话语蓦然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