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舟珩犹豫一阵,还是道出了那猫的特征:“长毛白色鸳鸯眼。”
别红垂眼想了想,又将晓舟珩那几字念了念,复而大叫:“莫不是与二十小姐一般的那只狮猫!”
“祖宗!您可声音小点。”晓舟珩一惊,连连摆手。
这下可是点燃了别红滔滔不绝的口舌之门,东拉西扯一堆没用的,半天都不提何处有卖猫儿。
“不过二十小姐的猫是老爷去年从姜府抱来的,那样好品相的猫他处也很难寻见的,也不知姜府现在还养不养猫了,即使养了绝艳先生去……”
见别红这幅唾沫横飞的样,晓舟珩不仅一字都听不进去,还更生出了几分烦躁,猛然想起那可是李陇莎出房的必经之路,若不赶紧将那尸首卸下来,若是让她房上婢子看见了,说了出去那可就真真完矣。
于是他连忙起身,撇下身后呶呶不休的别红,又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晓舟珩托尹旧楚帮他寻书一事于第六章提到。
四夫人柳氏回江北娘家于第四章十五少爷李韫纬口中提到。
晓舟珩借给十八少爷李韫兀的风月本于第五章提到。
新提到的少爷:十少爷李韫琋&十二少爷李韫谟。
第15章
当待晓舟珩风风火火赶去那里时,那猫的尸体已经不见了,甚至地上连一分血迹也没有,附近也没有婢女,晓舟珩还是放心不下,决计去二十小姐李陇莎的住处一探。
二十小姐李陇莎居住内府的癯仙屋,只因她生于冬日,李闫卿望爱女受梅花君子庇护,安然成长。晓舟珩也知自己贸然去往内府确实不妥,但此刻心下焦灼的自己哪里还顾得上甚么礼数,只想麻烦之事解决一件是一件。
晓舟珩隐隐觉得这些一鳞半爪有甚么关联,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想着入神,全然不知已到了李陇莎的小院,亦全然不知前方有立着一人。
晓舟珩脚下一绊,撞上那人后背。
“怎么这样慌张?”
毫无征兆的对上李终南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晓舟珩心下一慌,匆匆挪开,堪堪吐出一字:“猫……”
李终南哑然失笑:“绝艳先生这般焦灼原来是为了来看猫儿的。”说罢微微挪开身子,只见李陇莎正抱着好端端的猫坐于奶娘怀中,脆生生道:“绝艳先生也来看陇莎的猫啦!”
晓舟珩凝神一睇,还就是平日里李陇莎分外珍视的狮猫,有几次还要抱入书房中一同上课,晓舟珩不允,哭闹了好几日。现在那猫哪里像剥了皮,明明完完整整的赖在李陇莎怀中打盹。晓舟珩脑中愈发混乱,自觉失仪,不由揾了一把额头沁出的薄汗,对李陇莎道:“小姐方才说猫丢了,小生这才来……”
李陇莎藏不住喜悦,抱着猫连连亲了数下:“找见了,八哥哥帮陇莎找见的猫。”
“找见便好,找见便好。”
晓舟珩又告罪了一声,便要离去,却被李终南一把拦住:“走甚,我还有话对你说。”
“说甚么?”晓舟珩满脑子都想的是被悬在树上的猫,引起夫人们争吵的风月本,回府时莫名的刺杀,昨日平白无故着火的文山楼甚至是插入玉英-下-体-的镇纸,这厢便无心与李终南纠缠。李终南一手拽着晓舟珩的袖子,一边侧身对李陇莎道:“小妹,八哥改日再来看你。”
李陇莎应下,又让几个婢子送二人出门,李终南挥手拦下。
李终南拽着晓舟珩的袖子行了几步,又是一笑:“留绝艳先自然是为了讲话。”
言罢李终南又勾了勾嘴角:“不是要查玉英之死么?我倒是问出了一些:其一,玉英与人为善,在府里没有甚么仇人,也不曾与旁人吵过嘴;其二,六哥有意纳玉英为妾。”
晓舟珩道:“只怕争风呷醋之事是六少爷那几个少夫人才干得出。”
“你怀疑是我那几个嫂嫂?”李终南道,“我觉得不然,你可知六哥前些日子病过?”
晓舟珩略一思索:“不错,这与此事有甚么相干?”
“我听府上人说,六哥是七月初病的,玉英贴身伺候,待六哥痊愈后,七月十四日与屈公子出门办事。六哥说想纳妾一事想必是在病榻上时所说,我去问过与玉英相熟的几个婢女,都说是玉英是在六哥这次行前与她们抱怨的,之前并未提过。”
晓舟珩不解:“玉英与她们抱怨甚么?”
“自然是为难。玉英有个相好的李府小厮叫付二,两人感情甚佳。”
“也就是说,六少爷这次回来便要玉英答复?”
李终南点点头:“我问过六哥,他也承认是在临行前,也就是七月十四日上午突然当着二姨娘的面提了一嘴,要自己归来后玉英给自己一个答复,当然玉英当时也在场,不过他对付二与玉英一事并不知情。”
“到头来曾夫人……”
李终南无奈一笑:“嫌疑颇大。”
“不对,你不是说玉英的死因是因为我的镇纸么?她若是想陷害我,大可让两位命官去查,势必会发现镇纸,当场便会抓我归案,我当下百口莫辩,二夫人便没有了嫌疑,也无人会追究玉英断舌之由,一并算到我头上,所以她为何不走这有利的一步?”
李终南玩味地一挑眉。
“所以有二种可能,其一,就像你之前所说,她不知玉英断舌,出手阻拦纯粹为了维护李府颜面;其二她以为玉英是死于断舌,楼大人与吕大人发现后再问问周遭之人,即便二夫人让知情人噤声,但欺骗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我相信迟早也会查到是由她或者府中某人割了玉英的舌头。她怕得出玉英自觉无法再活,吞断舌而死这一定论。因而才引得两位大人会错意,做了那么一场戏。”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玉英死于镇纸。”晓舟珩道,“杀玉英的不是曾夫人,她只是选择隐瞒了一些事罢。”
李终南道:“绝艳先生目达耳通,李某佩服。”
“再者,栽赃陷害我之人要么是曾夫人想要包庇之人,但曾夫人不知那人要陷害于我。所以此人也不可能是六少爷,他要陷害于我便不会听从曾夫人的劝阻。因而进一步想,想要栽赃我的,也有可能另有其人。”
李终南道:“有理。”
“所以先不管曾夫人如何,可以从她所包庇之人入手,曾夫人身为深宅妇人,与外界鲜有联系,自然也不会包庇甚么外人,可先从她的几个亲生骨肉着手。”
“我去查。”李终南附和,“不过那个玉英的相好也不可不查。”
“是了,可会是因为玉英做了决定要追随六少爷,付二知道后……”
“极有可能,现在务必找到付二。”
言罢,二人便找到李管家,正巧李管家在训斥几个家仆,这厢才知道付二昨日随府上他人去采购后并未回来,李管家一对单子,发觉少了几样,找人来问,结果才知晓了付二不见一事,可惜当天与付二出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于玉英出事前后不见,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晓舟珩又多问了李管家几句,这才知晓付二本就是金陵人士,与玉英是前后进府,前期后后也在府内待了十余年,负责平日采购,也管着几个小厮。李晓二人要来了付二的住址后,便离开了李管家处。
“我去他的住处一探,若他与此事有干系,家中必有线索。”晓舟珩道,“河西的金汤巷,也并非很远。”
李终南道,“我同你一起去罢,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今日才受到刺杀,指不定还有甚么危险。况且若是付二杀了玉英,你去他住处保不齐还会对你动手。”
“八少爷说笑了,我在府里就安全了?这府内可是有人想陷害于我,想将我赶出府去,若他真的杀了玉英,估计现在早已逃出了金陵。”晓舟珩自嘲道,“曾夫人那边便劳烦八少爷了。”说罢长辑一礼便要离开,却见李终南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晓舟珩不明所以:“八少爷?”
李终南莞尔:“你应该多笑笑的。”
晓舟珩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别红也与自己说过相同的话,只不过同句话从李终南嘴中出来,却多了一分撩拨。
一晃神,李终南便离了晓舟珩的视野。
晓舟珩眼下愈发觉得李终南言行难测,正欲举步,却迎面撞上步履匆匆,在李府后厨的吴娘。
吴娘手中端着汤点,险些倒了晓舟珩一身。
吴娘气喘吁吁,见是撞了晓舟珩,直直向他道歉。
“不妨事。”晓舟珩认得吴娘是专门为府上女眷做旁餐的,出自吴娘手中的糕点小而精,甜而不腻,晓舟珩自然也尝过些许,不过见吴娘亲自送餐还是头一次,于是问道,“怎是你来?前院的婢子呢。”
“姑娘们都去找猫去了,哪里还记得二十小姐的餐。”吴娘笑笑,“只好让老奴多跑一趟,别饿了二十小姐才是。”
晓舟珩道:“这些婢子也真是,这都过去多久了,猫早都被八少爷找回来了。”
“八少爷抱猫了吗?可不得了!”听闻寻到了猫,吴娘并未露出喜悦的表情来,反而粗眉一皱,“老奴记得八少爷是碰不得这些兽儿的。”
“甚么?”
“八少爷碰了那些带毛的是要起癣的。”吴娘道,“老奴不会记错的,他小些时候还因摸了隔壁姜府的猫儿出了一身疹子,高烧数十日。大夫人都急哭了。”
“那是甚么时候的事?”
吴娘想了片刻道:“就是八少爷十年前回府那一趟罢,其实也不算小了,十七八,但在老奴眼中还是娃娃。”
晓舟珩欲多问几句,那吴娘却借着说汤点凉了之由,匆忙走了。望着吴娘离去的身影,晓舟珩心中突然隐约生出些甚么,可惜惝恍之中,却悉数散尽。
亏得李终南步伐不快,即便与吴娘言谈几句,晓舟珩还是在庭院尽头赶上了李终南。
“八少爷,先前忘了一事,二十小姐的猫你是在何处寻见的?”
“可不就蹿上我院前巨柏,我便抱它下了来。”
晓舟珩打量了李终南一番,却不见他显露之处有甚么红点。
“你看甚么?”
晓舟珩连忙收回目光,犹豫道:“你可是觉得有甚么不适?”
“我要有甚么不适?”李终南笑道,“绝艳先生甚么时候如此关心起我了。”
晓舟珩见李终南似又要揶揄自己,立马收了声。
谁知李终南不依不饶,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认真来:“我倒是挺想与绝艳先生亲近些,可金陵的绝艳采余确实如传闻中一般傲岸不群,不愿与我这半个江湖散人为伍,但我也不求绝艳先生对我网开一面。”
李终南温言笑道:“只因绝艳先生这厢上了贼船便与我同命,噬脐也莫及了。”
晓舟珩不知李终南这般狎昵谄邪的做派出于何故,转身便走,忿忿道:“谁与你同命。”
见晓舟珩甩袖而去,李终南突然冲着园中镂空花窗道:“听够了?”
“八少爷玩得到挺大。”耳边一阵窸索,屈夜梁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发梢还沾了片叶子:“也不怕惹了桃花债,算不清。”
“屈公子这样闲,有空听别人的墙角,仵作可请来了?”被逮了现行的李终南也不觉如何,扬声笑道,“我回来想了想,自觉六哥今日安排在酒楼那一招栽赃嫁祸可甚是高明。”
屈夜梁也笑:“八少爷血口喷人,也着实难看。”
“你们拉拢他做甚么?”
“自然是。”屈夜梁身子前倾,言辞凿凿,“无,可,奉,告。”
“怎么,怕我找到那样东西?”
“自然不怕。”屈夜梁眼波佻巧,“虽我不知你在找甚么,但我知道若是对六少爷十分重要的,他一定会看得很紧。”
李终南一挑眉:“譬如你?”
屈夜梁瞬间失笑,瞳仁飞快地褪了色,好半天才应了一句:“是吗?”
二人又是无话,听得清风声窃语,也看得见眼前之人的狼狈。
“仵作找来了,在府内义庄,你自便罢。”片刻沉寂后,屈夜梁似乎又成了往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屈公子,唇边生出的笑谑敖且张扬,“八少爷今天抱了猫儿,应该起疹子了罢。”
李终南一低头:“多谢。”
屈夜梁大笑两声,身影倏然没入小径之中。
愣神甚久,李终南深吸一口气,这才往义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