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 第35章

  此番强梁作派,李晓二人更疑他有鬼。待章豹身型微微一挪,李终南一个起身就去捉他,哪知汉子虽是伤了腿,但行动还是颇为敏捷,虚晃一下躲了去,旋即一躺身,连拐也弃了,一连打了几个滚,抓着街边的枯藤上爬,竟就这样翻墙逃了。

  在周遭众人嘈杂声中,李终南没有追,因为他已是看清了他想看到的,晓舟珩亦然——那章豹被灼烧烂掉的肌肤。

  晓舟珩沉吟片刻,声音低了好些:“我倒是有一种猜想,摔断的腿伤会不会是在掩盖炸伤?”

  听他有了此言,李终南眼眸一垂:“为了替祝离忧瞒着夜夜在前院水池做的那些事?”

  “是了,祝离忧炸山一事,其实对于琋甫来说知晓与否都没并非是那样重要,毕竟横竖对他而言皆为一举两得之事,他可将小厮断腿之事归咎于庄上厄事,又让穆王见证了山崩后,顺势就委身于他了。即便穆王查下来也毫无破绽——毕竟鱼确实死了,花也败了,小厮的腿确实也断了。再加上那个道人,穆王自然也能信个七八分。”

  晓舟珩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手心滲着汗,心下叨念这又是无日不风波里的一遭,模糊中有甚么魍魉拦在自己与李终南面前,不得让他们尝鼎一脔。

  “以你之见,是祝离忧自知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之下,甘愿帮佩芷达成他的目的,即便穆王多疑,查出这些皆是祝离忧搞鬼,佩芷也可推脱说并不知情。”李终南面色也是难看起来,“所以,祝离忧与渺渺姑娘之死,真的像你先前所谓,乃是绠短汲深下的巧合?”

  “错了,终南。”秋云漠漠间,风从耳际扫过,晓舟珩只觉凉意浸尽了衣衿,“你我先前都想错了,其实祝离忧还是有要杀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偃月门:江山玉医李贤槻所在的门派(他从小就被李闫卿送了去,初次于第四章提到)。具体详见拙作《青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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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现代番外之李晓篇。

  1.

  有时候晓树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南京人。

  以前上学的时候倒也罢了,毕业工作后只觉自己越来越受不来南京的气候,阴冷潮湿,尤其一到冬天,晓树的脖子就开始罢工了。

  就在晓树第五百二十一次感受到颈椎那种刺麻之感时,恰好后勤部的李红红来送材料。她见到晓老师那张惨白的脸,立即在包里好一阵掏,随后递来了一张名片,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担忧:“晓老师,您还是去看看吧,您这样翻来覆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上次沈主任腰不行,去见了这个医生,转过头就好了。我上次也去看了,确实效果不错的……”

  晓树不好驳了李红红的面子,在小姑娘的絮絮叨叨中接过名片,嘴里勉强答应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沈千和那家伙生活糜烂成那样,腰能好就奇了怪了。

  那张名片在李红红的蹂躏下,四角已经是有些翘了,甚至还蹭上了点不明液体。晓树一瞥上面舟行医院几个大字,便将那名片揣进裤兜里,起身穿了大衣,拿了公文包,关了灯,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入冬了,天黑得早,不过六点,一种夜晚独有的气息就逐渐弥漫开来。

  晓树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不用想,这个点,一定是沈千和的短信。果不其然,震动声刚下去一会儿,晓树的手机便又哐哐响起来了。

  “喂?”晓树刚到南中大学校门口的宠物店,正在给家里的猫会意买口粮。

  “小树啊,来不来……诶,嘿……你这杯是我的……”那边此起彼伏的嘈杂哄笑声让晓树太阳穴一跳,将手机拿远了点,一提装满猫粮猫罐头的袋子,出了宠物店。

  那头的沈千和依旧不死心:“树啊,今天来的都是小鲜肉,总有你喜欢的,你就这么甘愿当个老-处-男……”

  “我不去,我要回去喂猫。”

  “啥?你喂个锤子猫?你……”晓树一点也不想听沈千和的吐槽,于是眼疾手快挂了电话。

  正值上下班高峰,南京的地铁里人满为患。

  今天晓树的车限号,他也只能坐地铁。

  宠物店的姑娘给的袋子有些小了,晓树怕东西掉出来,索性将袋子整个抱在怀中。会意是只矜贵的布偶猫,所以给他买的也是矜贵口粮,有时候感觉比自己这个大学讲师都吃得好。

  其实沈千和这么执着于带自己社交,完全是因为一年前好友尹西的那句“你不会是gay吧”而埋下的祸端。

  父母不在的早,一直以来晓树就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以前不恋爱是因为没钱,等有些闲钱了,却没有空了。不过尹西一直觉得晓树口中的没时间是假的,不愿直视自己性取向才是真的。所以尹西硬是带他去了一趟当地有名的gay吧,不过脚还没迈进去,晓树便看见酒吧门口自己的上司沈主任正与自己学校的学生纠缠着。

  那个学生是南中大学体育系的公良泽,之前选过自己的选修课,所以晓树记得。

  好像自从那之后,晓树就被沈千和盯上了。

  待地铁轰一声进站,随着人流上了地铁,晓树移动到一个角落,勉强在地铁启动前握住了扶手杆。由于颈椎的原因,近日晓树的眉心也隐隐发起痛来,可惜最近几日评职称的事让晓树焦头烂额,原本计划的医院一行也因为种种事情一推再推。

  一个晃神,出于惯性,晓树冷不丁挤了身边的女生,公文包不受控地膈了那人一下。

  “对不起。”那姑娘本来还有些生气,转过身瞧见晓树时,立即就换上了一张涨得通红的脸,连连道:“没事,没事的!”

  晓树冲那女孩笑笑,想将公文包换个手提,哪知地铁又是一个急撒车,晓树失了重心,整个身子向前倒去。

  可是晓树没有摔下去,他嗅见一阵香气后,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在晓树耳边响起,像是隔绝了一切身侧的嘈杂切切,晓树在慌乱中微微仰头,看清了男人的脸——他有一双挑人的眼睛,有些深邃,有些澄澈。

  让人有点莫名安心。

  他穿了一件黑色名牌大衣,五官标致,留着干净利落的发型,面色因为缺少睡眠而有些憔悴。晓树没办法否认,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晓树心跳快得他想深呼吸,嘴中胡乱说了一声谢谢,忙错开了目光,弯下腰便要去捡刚才掉落的,现在已经滚到远处的猫罐头。

  “你的东西掉了,你抓好,我去捡。”男人自然而然接过晓树手中的袋子,转身拾起了散落在脚边的罐头。

  “给你。”男人将袋子递了回来,发现了晓树的愣神,遂即似不好意思般笑了笑,“抱歉,我犯职业病了,你颈背肌肉劳损且韧带平衡失调,颈椎间盘还有有些退行变性,我觉得你弯腰,应该会很痛,我就代劳了,你别见怪。”

  怎么能不见怪,晓树脑海里飘过三个问号,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个怪人。

  正在尴尬之时,广播报了站,晓树到站了。

  晓树冲男人勉强笑了一下,正准备下地铁,发现那个男人跟自己也是同一站,又因为人流的关系,二人又挤往了一处。晓树再次闻见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纪梵希的gentleman only。

  人推推搡搡,上面的想下来,下面的想上去,争先恐后,互不相让。晓树又是在混乱中被人一绊,险些要摔倒,男人又是把他扶了一把。

  晓树心里想: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丢人。

  好不容易下来了,裤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了,晓树掏了半天都没掏出来。那个男人道:“需要我帮忙吗?”

  “诶,谢谢你了。”

  男人将手机取出来递给了晓树,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一同飞了出来。晓树没来得及看,赶紧接了电话往地铁出口走去。

  “真是麻烦你了。”晓树挂了电话,对那个奇怪的男人道谢。

  “不用。”男人笑笑,“你掉的名片。”

  “哦哦,太不好意思了。”晓树将那名片揣回大衣口袋里,心下感慨男人笑起来怎么也这样好看,不由就多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我脊椎不好,您是医生?”

  南京城的天黑了个彻彻底底,但又在一瞬间被霓虹照了个透亮。刺骨寒风一刀一刀剐着晓树暴露在外的肌肤,不知为何,站在男人面前的晓树突然有点想吃烤地瓜。

  “嗯。”男人眼中带着点笑意,“我叫李一蒙,就是你那张名片上的李一蒙。”

  ……

  2.

  晓树下定决心,还是要去看医生了,因为现在眉心不仅痛了,头也晕起来了。晓树老师发现自己异状后立即打开手机百度百科,将自己症状输入进后,接连就看见了几个死字。

  晓树老师好像对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但有一点他不敢退让——他惜命。

  这下晓树连忙找沈主任请了假,在沈千和意味深长的尾音里去了舟行医院。

  “有哪位大夫的预约吗?”

  “啊?没有没有。”晓树好久都不来医院了,流程是什么他都记不清了。

  “好吧,那就按顺序来吧。”铁栏杆后面的护士妹妹一顿操作,递出了挂号单。晓树接过一瞥——天啊,怎么前面还有三十个人。

  没有办法,那就只能选择等了。

  就这样,晓树老师在充盈着药水味以及小孩哭声的走廊上,一直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广播里在叫自己的名字,晓树这才拖着僵硬的肩膀进了二号诊室。

  “坐罢。”

  晓树一愣神,心脏又是狂跳起来,这个声音:“李……医生?”

  李一蒙从桌案上抬起头,见到晓树也是微微一怔,遂即笑起来了:“你好啊。”

  “你好,你好。”晓树坐到李一蒙对面,“没想到是您。”

  “我也没想到,真是有缘。”李一蒙接过晓树的病例,“姓名?”

  “晓树,破晓的晓,树叶的树。”

  “年龄?”

  头顶的白炽灯短路了一刹,晓舟珩心脏也随即颤了一下:“二十八。”

  “加重了是吗?”李一蒙停了笔,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晓树。

  “是啊,越来越痛了。”晓树不知为何好像与面前这人不能对视,他似乎比那晚地铁上更加引人注目,面色还是有些发白,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但眼角还是弯弯的,带着那种温和的笑。

  “先把外套脱了,我先看看。”

  晓树脱去外衣,李一蒙趋近他身侧,捏了捏,又拿着仪器敲了敲。

  “你是老师?”

  “嗯,大学老师。”

  “难怪,老师压力很大吧。”李一蒙手劲儿拿捏很好,这让晓树很受用,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今天的李一蒙好像换了一种香水。

  “还行还行,就是经常久坐。”李一蒙嗯了一声后,接着又让晓树做了几个动作。

  “你这还是有点严重呢,晓老师。”李一蒙回到桌前,拧开钢笔落下几字,“去拍个片子。”

  等晓树拍完片子,回到二号诊室,听着李一蒙嘴里那些专业名词,觉得自己的脊椎好像真的需要打碎了重塑。

  “谢谢。”晓树接过病例,木木地冲李一蒙点了点头,又拿过了一旁的外套。

  “不用,记得下周来复诊。”

  “好。”晓树穿好衣服,往门那处走去,却在开门时微微停了步子,侧过身来,望向看电脑的李一蒙说,“李医生,下周见。”

  李一蒙回看过来,绽开了他那张干净的笑脸,不加一丝掩饰地应道:“下周见。”

  之后的晓树又去了几次舟行医院,有时候能见上李一蒙,有时候不能。每次见面就聊聊病情,或者是聊一两句生活。

  其实晓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好像在学生中也给他们留下了这种印象——温和,内敛,清秀,以及……深柜。

  但是在李一蒙面前,自己就不知从何处生出了倾吐欲,他想与那人聊聊南中大学的那颗老槐树,那个上课问刁钻问题的学生,又开始挑食的会意,以及,自己,或者是李一蒙的一切,不管什么都好。

  见了三四次之后,晓树也只知道他几点:家境殷实,毕竟白大褂里的剪标牌子,晓树还是认得。

  他修养极好,有几次病患抱怨声音高些,李一蒙还是轻言轻语,也不恼。最后病患也不好意思起来,连连与他致歉。

  他同自己一样,也喜欢叶芝的诗集。

  他好像也是单身,但晓树不敢确定。

  但简而言之,不见李一蒙的日子不太好过,甚至晓树都开始在舟行医院官网上搜索关于他的信息——官网上他的证件照,也太好看了吧。

  那张证件照可能是他医科大刚毕业,照得并不是很清楚,甚至可以称得上模糊,上面的李一蒙脸庞青涩异常,却依旧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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