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 第54章

  “他啊,是与几个与奴家交好小姐妹的常客,不过心量不怎么大,着实没趣。”罗顷顷也坐在二人对面,抬手扶了扶头上金钗,“金陵堂子里弹琴卖艺的姑娘都不怎么待见他。”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晓舟珩有些不明所以。

  “他常出没哪些堂子里?”李终南微微皱眉,似也觉得这其中有甚么古怪,不过他还是接着问下去了。

  罗顷顷撑着头思忖一会儿,报了几个名来。

  晓舟珩默默记在心中,却发觉这其中独独少了这金陵城中最受欢迎的水烟湄。

  “你们问他做甚?”罗顷顷道,“莫不是你们也听来了那个谣言?”

  “甚么?”

  “前几日他醉了,给奴家一个姐妹讲的,说那流寇劫粮一事根本就是他的监守自盗罢了,不过当时几人只当他是喝上了头,说了醉话。”

  晓舟珩浑身一绷,只觉有甚么在他面前铺开了卷,于是连忙问道:“敢问顷顷姑娘何来此言?这其中到底是有甚么事?”

  就这在芸香袭人,瓶花如笑的房中,罗顷顷风情万种地将眼皮那么翻了一翻:“他提前告知了那些流寇运送车队的路线,是故意让他们来抢粮的。”

  作者有话要说:罗顷顷于第七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七章提到。

  李终南口中的蓬海路(就是一见钟情)于第二十九章提到。

  好了铸剑少主终于有姓名辽!

  雉曾谙,字子知,具体跟李贤槻如何如何详见拙作《青骑龙》在此处不做赘述辽。

  之前李贤槻与阿蒙住的地方叫水上云间。

第72章

  罗顷顷言罢,见眼前二人目睁无措,显尽了惊忧,她又摆了摆手道:“那人的醉话你们也信得么?”

  晓舟珩与李终南一齐朝罗顷顷看来,二人似涧边青松,崖旁古柏,俱没有应声。

  门外脚步声凌乱,那是客人与倌人,男人与女人。罗顷顷听着那些杂音娇嗲一偏头,眼角含斜,只好又道:“你们真信?莫不是景椿死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水烟湄外飏风大作,似要随时拨窗而入。

  见状,罗顷顷也唯有尴尬笑笑,将方才的神闲定回了面上:“好罢,既然如此,那就真真是要信了。”

  晓舟珩收了收那份震悚,清清嗓子问道:“顷顷姑娘,你可知那些个流寇帮派叫甚么名来?”

  罗顷顷随之又报上了个名,晓舟珩这厢发觉还真是李终南与自己提过的,以前屈夜梁所在的那个。

  “走罢。”事已至此,听了这么个令人震惊的信儿,二人也只能去探寻一番了。李终南将杯中花茶饮尽,起了身。

  “要去往何处?你有甚么想法了么?”晓舟珩也跟着离了座。

  “也没甚么好的办法,不如就犁庭扫穴好了。”李终南见晓舟珩有几分错愕,遂理了理他的外袍,伸手刮了刮他鼻尖,“有为夫在,还怕?”

  “我只是问询,何来惊惧一说?”晓舟珩眼神微睨,“你怎就这样强词夺理?”

  “恕汀是与我初见么?”李终南轻啄了晓舟珩的侧颜,举止之间尽是缱绻情浓,“我不仅要强词,还要强-你。”

  “嗳!终南!”

  罗顷顷见二人如此,也在一旁笑着,慕羡之情溢于言表。

  “若要去寻那帮人,从水烟湄的后侧绕过去能快些。”罗顷顷抬手一指室内的雕花小窗,不过那小窗有些逼仄太小,似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

  李终南点头道:“那就从这处走,我先下去,你再跳,我在下面接着你。”

  “好。”

  “阿蒙,奴家曾承恩于你们师徒二人。”罗顷顷见李终南已经走至那窗边,只觉那人身上的仙鹤正欲戏跃而出,这让她心下没由来的慌了一慌,下意识就唤了一声,“对于你师父一事,奴家歉疚殊深,今日见你如此……奴家倒是多虑了。”

  “顷顷姑娘在担心甚么?”李终南回身过来,挑人双目中闪灼着金光,啄破了这份寂然心月。

  “奴家……”

  “怕我违背师父的嘱托为他杀尽天下负他之人么?”李终南笑笑,“寻梅剑不能轻易染血。”

  罗顷顷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可她半口气还未吞尽,李终南便生生煞住了她的余下的慌张之言:“不过啊,若我说……仇报了一半,且人已是杀过了呢?”

  在罗顷顷诧异的相觑目光中,李终南朗声笑了,一甩袍,推窗跃下。

  “恕汀!”李终南飘然落地后不久,就在人语喧哗,鼓声填咽中那么喊了来。

  “绝艳先生!”罗顷顷也不顾甚么尊卑,拉了一把迫近窗边的晓舟珩,“方才阿蒙那句话,具体何意?”

  晓舟珩转过头盯着罗顷顷看,冷不防与她的失了色的眼对个正着:“……小生不知,但小生觉得八少爷可以信得。”

  罗顷顷联想到近日一连串之事,黛惨蛾眉间,手就发起抖来:“莫不是,他莫不是……镇江杨府……”

  “嘘。”晓舟珩笑着将食指放在自己唇上,举头咫尺,他眼中星斗分明,“若是在水烟湄当个只卖艺的伶人,有朝一日还有转运的可能。”

  “……但若是多管闲事,那可能就只能日日在这处叹命薄,叹年艰了,不知顷顷姑娘觉得小生此言,是否有几分道理呢?”

  言罢晓舟珩又是笑笑,应了楼下李终南一声:“就来。”这厢撇下面色青黄的罗顷顷,踩着窗框一跳,稳稳地落入李终南的怀中。

  落梦惊回,乍咽凉柯,自此北去,风流断肠。

  待二人走后,香未尽,茶仍温,室内似乎还残留着那二人的泽浮云天,可罗顷顷却仿佛置身于某处雪浪翻银的冬日里。就在这顷刻间,水烟湄的里里外外似纷纷扬扬飞下雪来,她耳边不住地回荡着晓舟珩被风声打碎的那句话——

  “若说丹徒城一事是出自小生之手呢?在姑娘这处可有几分信得?”

  罗顷顷若虚脱一般直接软在了方才三人共坐的桌边,勉强撑着身子,嘴中大口大口呼着气,瞳仁之上附着着的血丝正在一寸一毫地龟裂开来。又是像是过了三五年,她才颤巍巍地起了身,按着胸口,推门奔了出去。

  “你方才与顷顷姑娘在说些甚么?”这边的李晓二人往金陵城外走去,见晓舟珩眉间有些愁云,李终南只觉他皱眉已经成了习惯,也不知晓舟珩整日有甚么可忧虑的,这厢就不免有些心疼地揽过他侧肩。

  “没甚么。”晓舟珩向他那处靠了靠,微微地笑了笑,“只不过有些慨叹红颜胜人多薄命罢了。”

  “顷顷姑娘与我师父私交颇深,要不然她也不会应我,我与她之间并没甚么纠葛。”李终南看着晓舟珩,“你莫要皱眉了,你每每的眉端相接,都是在往我心上剌刀。”

  “好罢,好罢,我尽量。不过你我二人当真要去那流寇聚集的老巢?”

  “这般长驱直入好像是不妥。”李终南道,“只怕是有命去,无命回。”

  晓舟珩就知道他同自己讲玩笑话,回拍了他一下:“所以你的计划是甚么?”

  “我的计划嘛,就是先要……”李终南忽地将晓舟珩身子掰了过来,伸手就拂上晓舟珩的颊畔,捧住他的脸凑近后就这么吻了上来。

  “恕汀,你要开心一点?嗯?一切都有我。”

  “嗯……”晓舟珩腿被亲得发软,也就瘫在了李终南怀中,扣住他的后颈,动情地回应着。

  李终南啊李终南,若我说……杨府一事,你染了黑,我也没能留白呢?

  今生但愿无离别,花月下、迢递处。双蚕成茧共缠绵。

  待两人去往酒楼吃过一些后,晓舟珩才得知了李终南那个听起来一般地计划——去城外的流民堆打探一番,不过晓舟珩自然同意,这也并非是他对罗顷顷没甚么信任,而是他自觉景椿之死其中必定没有那样简单。

  就算景椿确实提前联络了流寇劫粮,那关键的问题便是,他为何要做这种大胆之事?再联想到以日继年的下毒一事,晓舟珩自觉景椿肯定是甚么紧要人物,且不论是否为哪处的棋子,怕的就是他身后有甚么举足轻重之人在为他撑腰。

  出城不久,他们就在流民常驻的的断树下见了一名似在发呆的一身褴褛的老乞丐。

  “有扰,想打听一事。”李终南向前行了礼,掏了银两出来递给那老乞丐,“老人家可是听过近日流寇劫道一事。”

  “嘿呀,城中是不是都传开了?”那老头也不客气,就接了过来,在阳光下照了照,收进怀中,“都说甚么了?是说官员昏庸教人抢去粮,还是流寇光天化日劫车拦路,毫无王法?”

  “但是啊都是错的!”那人不待晓舟珩与李终南应声,也不去看他们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笑了一声,目光闪动,讳莫如深地说道,“谁给你们说那些流寇要粮了,要他们要的是……军器啊。”

  ……

  回到这边的姜府,在李韫奕潮红面色与婆娑泪光中,府衙的人还是要带走屈夜梁。

  虽然方才李韫奕在屈夜梁的东挨西撞下抽噎着问他到底那晚离席去了何处,但他在直到了最后一刻,都不曾说过。

  主要是,他不知该如何告诉李韫奕,他发觉了李韫谟在姜府上这一事。

  而且,还被锁了起来。

  像一条狗一样。

  在屈夜梁从踏入姜府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听见了甚么声,时断时续,像是野兽的低吼,也像是人在极致压抑着的那股悲鸣。

  当时的屈夜梁就生出了几分猜测,不过他还未往姜恻会拘人这方面想去,只觉姜恻似乎又在密谋着甚么。于是他借着几人在席上的空档,听声辨位,去找了那处。

  然后在这月淡星稀,隐鸣梢杳的时刻,屈夜梁不仅看见了那门上落着的链条,还瞥到了疾行而过的李凝酥,她面色惨白着顺着檐廊奔走着,身侧无人服侍。又因她有孕在身,这厢一手护着小腹 ,一手捏着裙边,显得有些别扭。

  原来李凝酥在府上之时,屈夜梁就对她没甚么印象,娇滴滴的深闺女子,屈夜梁见得多了。再说,除了李韫奕,谁也不能入他的眼。

  当时的屈夜梁想解开那链条,奈何无剑在手,用自己手劈了半天也只有堪堪痕迹。这厢没有办法,只能返回另寻他法。

  然后没出几步,他就听见了李凝酥的尖叫与李韫奕那张恼怒的脸。

  收起昨夜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屈夜梁摊开了掌心,他手中是一袋药。而这小袋药,是刚才与李韫奕云雨时从他衣中掉出来的。

  所以李韫奕的原本计划是被迫改变了么?是何人挪动了棋子?有心还是无意?莫不是又是那个姜恻?还是说 ……是李韫谟?

  屈夜梁眼中泄出的寒光与暗箭让周围的衙役抖了几抖,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对不住啊暮寒,这次我可能真的不能听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更新叭~

第73章

  金陵又下雨了。

  雨是一点一点绵密起来的,在风的应和下纷纷落在了李韫谟的的肩头,将李府的远年近岁都一同织了进去。

  李韫谟在院中走着,一只手上抱着的是夫子留的功课,他抬另一手遮雨,却在模糊的双睫间见了蹲在危石假山上冲着自己笑的一人。

  “我叫姜悱,小字澹澄。”姜悱湿了大半身子,一双鹿眼盯着李韫谟不放,镶嵌在他笑靥上的两颗小虎牙光闪熠熠,“你是十二少爷罢,你真真好看,我现在能吻你吗?”

  “你!你在胡说些甚么!”李韫谟脸泛红光,毕竟他一向听得的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理,姜悱如此的大胆一言,只觉那是对他的侮辱。

  我不曾见过或者得罪过他,他为甚么要如此羞辱我?男子与男子又如何使得?这是当时李韫谟置气似的转身后的所念所想。

  姜悱依旧在背后唤他一口一个十二少爷唤他,但却没有跟上。

  那年李韫谟十二,他双腿未坏;姜悱十四,他依旧清醒。

  ……

  始于那看似越界的言语,后来的姜悱总是常常翻墙进来寻李韫谟,每次还是想亲他。起初李韫谟还不应,后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没甚么理由拒绝姜悱亲手剥的莲子和一盘盘的杨梅与鲜荔;或者是被那双惑人心神的眸子吸去了魂——半推半就下便允了姜悱趴在桌边看自己拈阉咏句,隽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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