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一直苦苦哀求,王后也不心软半分。
安戈吃力地掀开眼皮,“茯苓......叫你不要求人......你怎么不听啊......他们这样的人,你就算给她舔鞋......她也不可能松口的......”
正如当年他满脸泥水,蓬头垢发,跪在黑泥填的低洼里,把那几个人的鞋都舔得干干净净,却徒劳无功。眼泪,以及低微到尘埃里的乞求,除了刺激那些人用更残暴的手段,一点用也没有。
眼前的景象都被雨雾模糊,安戈摇摇欲坠,直到耳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如意!”
封若书扔了纸伞,径直朝安戈奔去。
茯苓常年伺候安如意,是认识封若书的,看见危难时候的救命稻草,忙嘶声喊道:“国师€€€€求国师救命!救救主子!”
“封若书?”王后大惊,腾的起身,上前一步,拿出国母的架子呵斥,“你身为前朝大臣,私闯后宫可是重罪!”
封若书心里揪着疼,也不顾平日的君臣之礼,抬头厉声道:“若臣今日不闯,还要放纵娘娘闹出人命么?”
“放肆!”
王后指着封若书,赤红色的丹蔻闪着暗光,“安氏触犯宫规,本宫今日不过依照宫规轻罚她。何来人命一说?何况在容王宫,惩戒犯妇本就天经地义。今日人证物证俱全,即便是大王来了,本宫也站得住脚。莫非,你还想挑衅宫规不成?”
封若书探了探安戈冰凉的额头,怒火更胜,“若宫规要用人命堆砌,臣即刻启奏大王更改!”
“荒谬!宫规森严,岂能你说改就改!”
封若书的眼神笃定,放慢了语速,“娘娘清楚臣的本事,臣说到,便能做到。”
他蹲下身,让安戈靠他肩上,“侯夫人?能听见下官的话吗?”
为了避嫌,千万个“如意”堆在嘴边,喊出口的也只有“侯夫人”。
安戈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眼睛花得只看到漫天的烟火,以及那烟火中隐约出现的封若书,“你谁啊......”
封若书心痛更甚,“下官......容国国师封若书。”
安戈被这容貌迷得发昏,“哦......国师......”虚弱地扯了一个笑,“你真好看......”
“下官......”封若书一时语凝,顿了顿,又道,“下官立即带侯夫人离开。”
安戈无力地点点头,两眼一闭,彻底昏厥。
王后见封若书如此在意安戈,便暗讽道:“坊间流传,国师与未国长公主有一段孽缘,看来并非凭空捏造。”
她还欲说什么,便被突然而至的方羿打断。
“€€€€流言也仅仅只是流言,王后娘娘母仪天下,这等不实传言该拒避才是。”
相较之下,方羿要比封若书镇定得多,许是他本性就是如此,也或许,他并没有封若书那样关心安戈。
王后见到跨进大门的人,狠狠吸了一口凉气,面容失色:“永定侯?!”
要是封若书的话,她权且还能应付。但方羿位至侯爵,且又是卫临寰亲封的容国唯一的异姓侯,她即便娘家权大势大,行事做派也要看他三分脸色。
“正是小侯。王后娘娘与内子闲谈,小侯理应来看看。”方羿将安戈护在身后。
王后的气焰被压了一头,脚下趔趄了一下,强硬道:“你可知,前臣私闯后宫,是何等的大罪!”
“那便请娘娘上报大王罢,前后因果皆说清楚,小侯相信,大王定会做出决断。”
“你!”
方羿不怒自威,落如磐珠的雨点也没有将这威严减弱半分。他不由分说把安戈抱起,封若书两手落空,怔怔愣在原地。
“再有。”方羿抬眸,眼神宛如利刃,“若内子今日有何三长两短,即便是一国之母,本侯也绝不姑息。”
王后强行镇定,容国武首为方羿,文首为封若书,如今文武之首一并于她对峙,无论如何她也占不了优势,只得虚张一下声势,“放肆,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方羿横抱着安戈,身姿仍旧挺拔,像极了暗夜山头的恶狼。
他沉声道:“有把柄才会被威胁。娘娘的把柄是什么,太子殿下做过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王后涂了丹蔻的指甲嵌进掌心,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珠子瞪得厉害,险些从眶中爆裂€€€€太子是她怀胎十月所出,前些日子掳了十几个民女进东宫,夜夜宣/淫。还是她得知消息后怕传扬出去,亲自去东宫放的人。
风波过后,本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想,被方羿得知了去。
这事若被容王知晓,太子必免不了重罚。
如今把柄被握在人家手里,王后也只得收了手,不敢再置一词。
方羿一行人匆匆离去,封若书思虑周全,只身留下来禀报卫临寰,以防王后倒打一耙。
安戈的剑伤本就不轻,还没愈合便被雨水浸泡,加上风大天寒,半条命已经丢了。方羿权衡片刻,还是请了鬼医“寒针”。
寒针隐居在镜湖,不轻易出手。只因早年欠了方羿人情,才许下承诺:只要他鬼医还没变成鬼,方羿任何时候都可以直接找他。
不过,报酬有点贵。
“伤成这样来找我,下次直接送个死人来算了!”寒针骂人的功夫,比起他的医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羿看了眼周身抽搐的安戈,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寻常大夫能治的,也不会来找你。”
寒针一面打开药包一面埋怨,“先说好,治死了别赖我。”
方羿不动声色地点头,“放心,彼时本侯一定亲手帮你保管后山的金库。”
寒针一僵,瞪他,“不准你动我的心肝儿!”
方羿又道:“他若痊愈,本侯就不动。”
“你这是耍无赖嘛你!治病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哪有包好的?”
“他的剑伤没有伤到脏腑,淋雨的时间也没超过一个时辰。要是治不好,只能说你医术不到家。”
寒针抱怨:“我尊敬的大侯爷,您不知道您这位男公主中了咒吗?”
方羿微愕,愣了愣,“什么咒?”
寒针耸肩,“我又不是仓灵师我怎么知道。看他这样子嘛,有可能是西施咒了。”
方羿动了动眸子,“你先医治,咒印的事情之后再说。”
寒针啧了一声,“那你先付酬金。”
方羿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拍在桌上,淡然道:“他死了,本侯就炸你的金库。”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又霸气了一次~~~
第24章 再见国师(一)
寒针的医术精湛,不到一个时辰,安戈便没有再抽搐,高热也在逐渐退去。
方羿见人脱了险,便也跟着松了气,着人备了回府马车。
临行前,寒针塞给他一瓶药。
“伤口愈合的时候会很痒,到时候涂这个药,千万别挠。否则留疤了我可不管。”
方羿颇有心事,“你还没解释西施咒的事情。”
寒针皱眉,道:“我也只是猜测,咒印是肯定在的,但是不是西施咒还不一定。不过呢,咒印这些东西只有珩域那地方盛行。我很奇怪,你居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入府。”
方羿垂眸,道:“他是未国人,跟珩域无关。”
寒针质疑,“你怎么肯定他就是未国人?即便他生在未国,他有没有珩域的血统?有没有开罪过珩域的仓灵师?有没有背负某种使命,潜进你的侯府当细作?”
方羿右拳渐紧,“没有哪个细作会像他这样失败。”
寒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又道:“也就是说,你认为他不是细作了哦?那我倒觉得他很成功。”
方羿沉思了片刻,披风被刮得呼呼作响,“本侯会查清楚他的底细,以及,他的目的。”
寒针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缓了缓,道:“我今天多了几句嘴,无非是提醒你小心,别又像当年那样,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吊着一口气来找我救命。”
方羿横他一眼,“本侯也尽量保全你,免得你又像当年那样寻死觅活,炼了一颗忘情丹又狠不下心吃,最后却扔到镜湖里喂鱼。”
寒针恼怒,“你信不信我一个弹指就毒死你!”
方羿无畏地勾唇,“嗯,你确实有可能为了面子,杀掉本侯这个唯一清楚你过去的人。不过本侯一死,江仲远就马上会去炸你的金库。在你心里,金库还是比本侯的性命更重要的,对不对?”
寒针咬牙切齿,“你还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方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办法,谁让祸害遗千年?”
寒针狞笑,“那你肯定长生不老了。”
“借你吉言。”方羿望了望天色,怅然一叹,“不早了,得先回去了。侯府进了一批酒,明日差人给你送来。”
寒针不耐烦地挥手,“快滚快滚!”
方羿心情不错,两步跨上马车。江仲远对寒针点头算作告别,跃上前座赶车。
夕阳正红,镜湖盛满了灼灼赤辉。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变成红日里的黑点,彻底消失。
方羿若有所思地盯着沉睡的安戈,眉头皱得厉害。
“你,究竟是何人?”
不出封若书所料,王后果然趁方羿走后先告了状。所幸他有先见之明,在王后颠倒黑白之际,上前重述了事情经过。
那场闹剧,最后还是卫临寰出面压了下来。意思是双方各有损失,便姑且各退一步,束手作罢了。
王后不服气,带着破相的管瑶哭闹了许久。终于把卫临寰哭烦,罚管瑶抄了十卷佛经。也断了给方羿和管瑶指婚的计划。
封若书因那日淋了雨,又没有及时换下湿衣裳,染了风寒。倒不严重,只是咳嗽得有些频繁。卫临寰爱臣心切,亲自到府上探望,带了太医和不少良药。准了封若书十日假,让他不上早朝,只管安心养病。
病假期间,封若书片刻也没闲着,日日拜访永定侯府,借着与方羿切磋棋艺的由头,欲想探望安戈。
“请侯爷行个方便,让下官探望一下如意,一眼就好。”小院里只有一站一坐的两人,封若书的语气几近乞求。
方羿慵懒地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道:“男女有别,国师学富五车,伦理道常该比本侯懂。”
封若书急得咳了好几声,耳朵也涨红了,“我保证不会跟她多说半句话,只确定她安好便可。”
“他很好。”方羿说话间又落下一枚棋子,“你现在知道,不用去探望了。”
“侯爷!”封若书焦虑不已。
方羿眼眸一虚,慢吞吞道:“若书,你如果回头,会发现本侯不比安如意逊色。”
封若书眼神坚定,“侯爷莫再为难下官,下官一颗心只爱如意,再盛不下其他人。”
“是么?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