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安戈现在跟在方羿身边伺候,顶多算一个勤务兵,是军营里等级最低的兵种,就算连升三级,也不能跟大将军一同用饭。
只是,火头营的赵头儿一直以为他是方羿的侄子,打饭时安戈稍微多了两句话,便打了两个人的量。
“方才的比武你看完了?”
“那肯定啊!”
安戈说起比武,两只眼睛就闪闪发亮,“我本来以为霍先锋的武功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原来你比他还厉害!”
“若他今日体力充沛,结果或许不同。”
“但猴哥你也只用了一只手啊!”
安戈说着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嘿嘿笑道:“厉害就是厉害,你怎么还谦虚上了?”
方羿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与平常甩脸子的模样很是不同,心中思忖了片刻,道:
“有事直说。”
安戈暗想这猴子是不是学了什么读心术,为何他稍有点小心思就会被看穿。
“那个......边吃边说成不?我......饿了。”
其实只是没酝酿好怎么开口而已。
方羿也不逼迫他,反正扭转了这人“霍先锋武功天下第一”的错误思想,他心里已经舒服许多。
两人在偌大的风火台显得很是渺小,仿佛战鼓上的芝麻粒。依偎在一处,竟也成了冬季里的一抹暖色。
安戈想着待会儿要说的事,决定临时讨好方羿一番。
“猴哥,这个狮子头好吃,我的也给你!”
“青椒都是配菜,没什么味道,都给我吧!”
“猴哥你的饭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拨你一些......”
“猴哥。”
某人咽下嘴里的饭,紧张兮兮地攥紧了筷子,终于在百转千回的弯弯绕中走到了正题。
“......你教我武功呗?我想学。”
.........学武的分割线..............
晨曦洒满乾坤,暖洋洋的,随着练兵的号角声将军营唤醒。
今日,口号声震天的风火台没有方羿的身影,由于前一日那叹为观止的一场武艺切磋,霍邦在风火台上的每一个招式都十分认真,下头的兵将也跟着比平日多用了十二分的气力。
至于方羿么,没有偷懒晚起,也没有轻看霍邦不来探视,只是某人想跟他学武。某个大公无私的方侯爷便将人拉到靶场,给人家开了小灶。
“猴哥,你看我这个姿势对不对?”
安戈稳稳扎了一个马步,手里拿了一根暂时代替刀剑的擀面杖,维持手臂侧横举剑的动作。
方羿站在他身后,抬平他没有放平的手臂,往下压了压他的肩膀,将身体往前轻轻一推,把马步改成弓步。
“这招叫‘平环套月’,是敌人在你身侧时用的,重心应该往他的方向倾斜,加重刺剑的力度。”
“哦......”
安戈把这些一一记到心里,收回手脚又重新出了一次剑,比上一次到位许多。
“那万一,敌人从我前面冲过来呢?”他很会举一反三。
“有另外的招式教给你,先学好这一式。”方羿站在他身后,将人半圈着,让凛冽寒风都隔挡在身后。
安戈又哦了一声,后背贴着胸膛,觉得这人暖暖的,跟加了炭火的炉子一样,烘得他整个人都很舒服。
“握剑的姿势不对。”
方羿附住他握着擀面杖的右手,肌肤接触的刹那,仿佛火山入了冰川一般,冰寒交错,让安戈不自然地颤了颤。
“这么冷么?”
方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啊,没有了,不冷。”安戈的耳朵陡然发烧,“我平时就这样的,体温比较低。嗯,比较低,正常的。”
咚!
咚!
安戈捶了一下胸口,该死,跳这么快干什么!
他兀自小鹿乱撞着,身后的方羿倒没什么感触,只将他的手松了松,调整了一下姿势,温热的指尖在他手上停留了片刻,弄得他痒痒的。
“你方才是双手握剑的姿势,用于单手握的话,会加大手腕的负担,导致出剑的力道降低一倍。”
咚!
咚!
安戈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压根没在意方羿在说什么,只觉得嗡嗡了两下,最后剩的,还是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跳。
“收回去,再出一次。”
方羿调好之后,示意他再做一遍。一句话丢出去,活蹦乱跳的人却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夜叉?”
“啊,啊?”
安戈猛一眨眼,回神。
“收回去,再出一次。”
方羿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哦哦......”安戈心不在焉地又出了一遍招式,却与之前的一样,没有听方羿的修整。
“还是不对。”
方羿滚热的身子贴上去,两个人的距离几乎紧密无间,又附上那只紧张地发白的手,调整手指的角度。
安戈一直觉得方羿的体温和他的气质很不符,明明说话那么冷,眼神那么冷,体温却这么烫。他爹娘是怎么生的?生出这么个奇怪的人?
宽大的手掌附上来,将他手指的角度又调了调,抽出擀面杖,挪动了一下方向,又放回安戈手中。
呼€€€€呼€€€€
安戈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不仅心跳快,呼吸还疾上了,顺带着脑袋里也白茫茫的一片。
天呐,谁来救救他?快把这个可恶的猴子弄走!
他愿意用未来三天的早饭交换!
晚饭一起也行!
“€€€€将军?”
终于,在安戈窒息的前一瞬,靶场入口传来某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
方羿放开安戈,回头望去,“若书?”
安戈如获大赦,赶紧从他身上抽出来,“军师!你来啦!”
封若书见证了方才二人亲密无间的情景,脚步僵硬地错愕着走近,“没想到将军和小安......这么有情趣。”
安戈赶紧从方羿怀里跳出来,果然,离那家伙远一点,心跳就不那么剧烈了。
“军师你起这么早啊?我在跟猴哥学武功呢!”他赶紧跟封若书说话,转移注意力。
“嗯。”封若书抬了抬手中的箭筒,“我来......练练箭法。”
安戈十分懂事地把自己的水壶和外套挪开,给封若书腾出一大片地方,“那军师你在这儿练,我到旁边去一点。”
封若书看了眼不作声的方羿,又看了眼安戈,“好。”
他取出被冻了一整晚的弓,擦去弓弦上的碎冰,面朝二十步外的红靶,眼神不自然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安戈,问:“小安在学什么武?”
安戈有模有样地挥舞着手中的擀面杖,“哦,我在学剑术。嘿嘿,猴哥特别厉害,什么都教我。”
封若书另有所指道:“小安想学射箭么?我颇通一二,兴许可以教你。”
安戈心想我长剑都没学会,怎可能有工夫再学一样,于是婉拒道:“那就不用了,我先跟猴哥学这个剑吧!”
封若书的问话其实有选择的意思,他问的不单单是武功,还是人。他想知道,同样的条件之下,安戈会选方羿,还是选他。
果然......如今这二人心意相通,他这外来人,终是自作多情了。
“也好......将军在剑术方面的造诣很高,你好好学,定然有一番成就。”
安戈摆摆手,“哎我要求不那么高的,只要被揍的时候能还手就行。”
封若书的动作顿了顿,“你,从前受人欺凌过?”
安戈心中一凛,暗道自己话多说漏了嘴,他现在还假扮着安如意呢,人家是堂堂未国的长公主,怎会被人欺负?
于是心虚地摆了摆手,道:“呵呵我说笑的!也不是,我是说假设,嘿嘿,假设。”
封若书微蹙的眉头加深了几分,定定看了安戈半晌,心中疑窦丛生。他觉着,“安如意”现在说话的方式,跟从前相距甚远。本想一问究竟,但方羿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低头继续对付手中的长弓,来回拉了几下弓弦,对它的张力勉强满意,才将箭羽搭上去。
嗖!
箭尾离弦,急急朝红靶飞去,划出一道银白的弧线。
嚓!
与红靶擦身而过,径直落到了地上。
封若书的气息很是不稳,心境也不平。在原地默了片刻,终究觉着他杵在人家小夫妻面前很不合适,于是将箭羽收回竹筒,跟二人匆匆告别。
“我忽而想起来,还有一些军务要处理,就不搅扰你们了。”
语罢,拱手行礼,匆匆离去。
安戈瞧着那抹水蓝色的伤感背影,一头雾水地回头问方羿:“军师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方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别转移话题,方才的招式又错了。”
安戈撇嘴€€€€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当容王下令拜封若书为军师时,方羿是有过担忧的。他曾把这人放进心房多年,若要一下子忘干净似是不可能。何况当时他不知这小夜叉跟来了,只以为要跟封若书并肩作战许久,这容易把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感情打乱。
是另辟蹊径,还是沿着老路,一条道走到黑?
他想不清楚,故而一直与封若书保持距离。凡是要商讨什么谋略,都叫上霍邦一起,以免二人独处时,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