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羿定定看他,冷静道:“若书,昨日的话你没听完,也没听到大王叫我入宫的用意。”
封若书只是冷笑,“我没听完,但听到的部分,字句不假。”
他生性温和,不与人争抢,也不常将息怒示于旁人,但如今,消瘦的脸满目沧桑,颧骨下方凹陷了一片下去,昨日如玉砌,今日若枯槁,残华褪尽。
方羿察觉到封若书的来意,一是警告,二是警示€€€€他们维持已久的朋友关系,极有可能,随时变成敌人。
而此时此刻,常年贴身伺候卫临寰的李公公,正趁君王午睡的闲隙,偷偷进了王后的殿宇。
片刻之后,禀报的消息言简意赅说完,殿中传来尖锐刺耳的唾骂,以及杯盏入地的破碎声。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
1、李公公是王后的细作
2、封若书的底线是他父亲和容国,方羿不动江山没事,一旦动了,二人必反目成仇
3、偷听的安戈虽然没有听全,但他知道了卫临寰把他家猴哥当冤大头,会干啥呢
4、王后的儿子是太子,她知道卫临寰有让方羿继位的想法,储君之位受到威胁,身为人母,要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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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入狱(一)
霍邦驻守的边城€€€€芷阴, 出了事端。
起因是王后的表弟, 也就是芷阴的守城副将, 在霍邦营帐中发现了他私通珩域的信件。那副将一纸上书到卫临寰这边,请腰斩之刑。
霍邦多年对容国忠心耿耿,即便卫临寰没有深入接触他, 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
只是那私通信件却铁证如山,于是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派个人去调查一番。不能误杀忠臣, 亦不能放过贼子。
封若书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本想自荐前去,但又思及那日大婚的情景,手在袖中颤了颤, 没有说话。
方羿向来敏锐, 霍邦在伐蛮一战立了大功,得了诸多封赏,保不定有人眼红。如今更是惊天动地搜出来一张所谓的私通外国的证据,看来朝中是有人出手了。
若是交给旁人去查,指不定牵扯进什么势力,越描越黑。
故而他主动请缨, 隔日便动身赶往芷阴。
只是, 他以为这次的矛头是霍邦,却不想中了王后一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让留在侯府的安戈,落入豺狼的獠牙之中。
“永定侯夫人安氏, 请跟奴才走一趟罢。”
李公公带着一群侍卫冲进侯府时,安戈正在啃糖葫芦。
抬眼对上那一圈侍卫上的佩剑,欢脱的人陡然沉静下来€€€€永定侯府这地方,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带刀闯进来的。
“你是?”
李公公亮出卫临寰的令牌,推开挡在身前的江仲远和云舒君,停到安戈面前,道:“奴才是贴身伺候大王的太监总管,今日奉了大王口谕,特来请侯夫人入宫。”
请?
安戈速速瞥了眼后方凶神恶煞的侍卫,显然察觉到来者不善。
云舒君抬手拦在李公公身前,勾了一个疏远的笑,“敢问李公公,现下侯爷不在府中,王宫与侯府尚无要事,大王何以突然召见侯夫人?”
李公公站得端正,“先生,大王急召,何事何由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好多问。”
“无事无由,这人怕是不好请。”封若书不急不慢,语气柔和却很坚定,“侯爷走时特意嘱咐在下和江仲远好生照顾夫人,李公公师出无名,若有什么闪失,侯爷发问起来,不仅咱们,李公公也都不好交代不是?”
“也不是师出无名,只是有些话,咱家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李公公眼刀一闪,左右挥挥手,让侍卫们后退了几步,随后往前逼近封若书,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
“侯夫人......其实是男儿身吧?”
轰!
一声惊雷劈入大地,霎时间撕开一条幽深险峻的沟壑,散出浓浓黑烟。
云舒君僵了僵,随即勾了个假笑,“李公公可知,这是天大的指控?”
李公公再一次亮出令牌,“先生莫再诡辩,如今大王只是密诏,还未逐一降罪。若真要盘查起来,整座侯府一百多号人,恐怕没一个能置身事外吧?”
云舒君仍旧挡在安戈身前,欲再拖延一会儿,却被身后的人阻断。
“不就是入宫么?我去。”安戈耳力好,听到了李公公的话,洋洋洒洒地拍手起身,抖了抖衣袖上粘的糖渣。
往小了说,他爬过墙上过屋顶。
往大了说,他翻过崖杀过战场。
什么世面没见过?
一个太监,要带他去见一个病气恹恹的老头,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于是,他微微沉思,说了三句话。
一者,“江仲远,你们把人都撤了。”
他指的是江仲远一下子召集过来保护他的侯府侍卫,若真兵戎相见,侯府保不齐还要被扣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
二者,“云舒君,你也不要担心,我虽然是未国人,但入乡随俗,到了容国便得遵守容国法令。大王既然叫了我,我自然要去。”
他们不阻拦,尚且还能装作被他这人瞒在鼓里,若最后一层窗户纸撕破了,他们这一行人,便都是窝藏罪犯,欺君犯上的重罪。
三者,“李公公,这次大王只召了我么?”
这问题的另一面其实是问,卫临寰是只打算治他,还是要牵连方羿?
李公公只是点了点头,“只召了您,未召旁人。”
安戈心口一松,大摇大摆地往前走,“那就别磨叽了,走吧。”
笔挺的身影没有停顿地朝门外走,倏地生出一副深冬寒梅的傲骨,即便在整装待发的侍卫群中叶毫不逊色。
他知道,这身份大抵是瞒不住了。其实在答应方羿留下来的那一日起,他便有这样的觉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这个人不发现,那个人也会发现。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哪能每个人都忠心耿耿,每个人都愿意掩藏这样杀头的秘密,不上报呢?
就算不报给卫临寰,也会报给他们效忠的主子,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卫临寰出面。
男扮女装,还扮的是两国和亲的公主,这样天大的娄子,是他自己捅的。
即便方羿宠他护他,也不该牵连进来。
孰是孰非,他拎的清。
“带下去验身。”
紧闭大门的殿宇内,卫临寰神情颇有些严厉,说话四平八稳,听不出情绪。没有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他的怒火一直按着没有发作。
“不用验了。”
安戈挺直脊背站着,没有打算隐瞒。空旷的殿宇只有他们两个和李公公,他平声说话都会有回音。
“你没抓错人,我是男的。”
卫临寰本以为他会辩驳两句,承认得这么快,他反而有些惊愕,“你倒是果断。”
安戈盯着他脖子上噌的冒起来的红筋,坦然道:“反正结果都一样,简单点儿对大家都好。”
“都好?”
卫临寰的眉毛逐渐竖了起来,胸口挤压已久的怒火腾然爆发,一手拍上身前的桌案,大吼:
“你可知,你坏了孤的大事!”
他本来计划,等方羿登了王位,加上和“未国长公主”这门亲事,邻国加持,定会巩固他称王的威严。
只是不想,这门亲事一开始便是假的!
不仅如此,这男公主的身份甚至还会僵化两国邦交。
“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弄的跟我抢了你银子一样。”安戈抱着手臂道。
“你€€€€”
“€€€€再说了,有哪件大事是一环一节就能决定的?越是要布大局,就越要计划周密,没有五个以上的备案,怎么好意思说是什么大事?”
“放肆!”
卫临寰被他气得直喘粗气,李公公递去一杯茶才舒缓些许。
少顷,卫临寰在怒火中平复了情绪,抬手挥退李公公,对十步远的人道:
“你说这些,无非是想激怒寡人。”
卫临寰的眼睛明亮了一些,直觉从他嘴里套出一些消息,比直接杀了更有价值,于是盯着安戈,问:“你是细作?”
安戈反问:“你见过男扮女装的细作?”
卫临寰也觉着奇怪,“你究竟是何人?有什么目的?方羿对此是否知情?”
安戈垂眸,卫临寰本就对他的身份和目的存疑。这时候,万万不能说他是未国九公子,否则卫临寰真误会他是肩负了未国王室的某种使命,便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就是个生在未国,恰好跟安如意长得比较像而已,无父无母,粗人一个。至于目的么......就是安如意逃婚了,私奔了,我就过来充数,顺便拿点儿报酬。”
这动机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卫临寰半信半疑,“你是说安如意为了逃婚,找了个男人代嫁?”
“没错。”
“你以为你在说书么?”
“其实这也没什么。安如意一心只有她的情郎,就算我很快被发现,她也早就逃之夭夭。什么未国、邦交、王室尊严,在她心中统统比不上爱情。”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