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大事不妙了!”
管瑶跌跌撞撞跑进殿门,打断正在梳妆预备参加登基大典的容王后。
王后不满地斜了她一眼,“今日民儿继承大统,你身为他的姨母,嘴上该忌讳些。”
管瑶脸色惨白,若不是妆容撑着,估计便与死人无异,“刀都架脖子上了还忌嘴干什么!姐姐......”管瑶悲苦着看她,堪堪道,“羿哥哥会来了。”
王后春风得意的脸陡然僵住,仿佛糊了一层浆纸,精心涂了红色丹蔻的手愤然拍上桌案。
先是震愕,“他怎会回来!”
接着愤怒,“快派人将之截杀,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登基大典!”
最后理直气壮,“我儿现在是容国大王,他要是敢做什么,就是谋反!”
管瑶痛苦着拉着她的手臂摇晃,“现在怕不是咱们截杀他,而是他要来杀咱们了!”
王后脑中空白了一瞬,愣愣侧首,茫然望着管瑶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管瑶是从青龙门跑过来的,亲眼见到宫门之上的方羿,亲耳听见门外滔天的“绞杀卫匡民,祭先王英魂”。
方羿是何时回的?
如何召集的亲侯?
如何号令的军队?
一时间万千个疑问涌上心头,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拉着管€€仓皇从偏门逃走,却在拉开门的那一刻,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管氏二姐妹,你们好呀。”
第127章 江山易主(一)
“管氏二姐妹, 你们好呀。”
偏门之外, 持枪倚着朱红的宫墙的人正是安戈, 他欣然含笑地打着招呼,笑容明朗,如青空明月。
“是你......”
看到本该逃之夭夭对王宫闻风丧胆, 如今却如沐春风的安戈的脸,管€€便什么都知道了,一口怨气堵在胸口, 瞬息之间大悟,厉声尖叫道:
“哀家就知道!哀家就知道方羿那厮不甘大权旁落,定要回来篡位!”
“你知道个屁。”
听到这话,安戈的笑容渐渐敛了, “猴哥要是想要那什么破王位, 早在卫老头找他的时候就答应了,何必等到现在?要不是你这老女人整这么多幺蛾子,杀了那么多忠臣良将,你以为猴哥会回来管这档子破事儿?”
他们本该在乡野之境,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管€€嗤之以鼻,“自古成王败寇, 手段若不强硬, 江山何以坐稳?先王便是最好的例子!”
卫临寰能杀自己的亲兄长,卫匡民如何就不能杀自己的生父?
安戈的眸子一虚, 问:“哦......所以你杀了卫老头之后,还杀了所有的政敌?”
卫临寰手段再残忍, 也不会对家国栋梁出手。即便他杀兄已是大恶,但在大恶之外,还有对家国对百姓的考量。
“那些迂腐之臣,对我儿口诛笔伐,说他资质不及老五不配继承王位。老五不过是个十岁痴儿,我儿何以比不上他?身在王室,国便是家,家便是国。而哀家既然是君王之母,自然要清理门户。”
安戈握着三尺长枪在手中把玩,慢悠悠走近二人,“既然国不容贼,猴哥又在对付卫匡民没时间理你们,那我也学一回正人义士,帮百姓清理一下门户,二位不会有意见吧?”
“你,你想做什么?”
管氏二人连连后退,对上面前的银枪,腿下一阵发软,数次就要摔倒。发髻之间的流金步摇因此发出一连串的响动。
安戈的身量本不高,但握枪往那里一站,红衣长枪,无端端就生出一副威风凛冽之势,“成王败寇,胜者要清理门户啊,你方才自己说的,该不会就给忘了吧?”
“你,你敢!”王后一下子慌了,左右张望着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来人!此人要行刺哀家,快给哀家拿下!”
现下方羿的部队还在青龙门,消息还未传进宫中,故而她的命令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叫来的都是普通侍卫和太监,再加上安戈每日练武勤恳,这些人对他并没有太大威胁。
长枪一横,隔挡住迎面从上往下砍来的一排利剑,抬脚在枪杆上一踢,力道惊人,将那排利剑逼退几步,随即长枪置地作为支点,飞身朝那持剑的几人踢去,脚脚正中胸膛。
身后陡然冲来一人,看准安戈背后的破绽就刺了过去。不料他早有防备,只身子往旁边轻轻一侧,不着痕迹地避过腰际的剑刃,手中长枪顺势回刺,穿透那侍卫的胸膛€€€€这是方羿教给他的,蔽天十字枪,第七式。
王后与管瑶大惊失色,去年这时候,他们设计让安戈长跪雨中,分明还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如今耍起长枪来怎的就如此游刃有余,似畅游在无边海域的年幼神龙。虽招式稍显稚嫩,却无人可挡。
她们趁侍卫上前牵制安戈,折身便钻了空隙逃跑,经过重重长廊,幽深宫道,路过的宫人皆不明所以,只如往常般跪下行礼,“见过太后娘娘”几个字喊得字正腔圆。
若没有出这等事端,这些话在耳中还是很中听的,但如今殿上太后性命难保,这等端庄的拜辞听来只觉着讽刺。
牡丹纹路的宫袍被转角的石砖刮破,发髻上的金钗顺着跌撞的脚步掉落,点缀的红宝石啪的砸落,滚进积灰的墙角。
她之前还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让近身侍卫去屠杀拒绝参加登基大典的几位大臣,再尊贵的性命在她面前也不过草芥,才一转眼的工夫,她怎就从万丈高台上摔下?
管€€陡然停了脚步,怅然若失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她顿了顿,一下子挣脱管瑶的手,魔怔一般往回走,“哀家是太后,容国独一无二的太后!”
她一面尖叫,一面挥打手臂,宫袍宽大厚实的料子在半空呼呼作响。
“长姐,快些走罢!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管瑶拽着她的袖子朝宫外跑。
“窝囊!”管€€再度挣开她,这次用的力道太大,袖子刺啦就扯断了。
“哀家经营了半生的心血,岂能说走就走!”
管瑶含泪看她,“长姐,莫要再痴念下去了。若你真舍不得这一切,先留着性命逃走再复仇也不迟啊!”
“性命”二字钻进管€€的耳朵,仿佛一盆冷水泼得她首尾皆凉,她堪堪道:
“逃得出去么......民儿多半已遭毒手,我这作娘亲的,逃出去又有何用呢......”
“长姐......”
管€€倚在长廊的红柱上,站了好一会儿,抬手,捋了捋杂乱的头发,抬头看向身侧的摘星殿。
这座殿宇建在高台,是王宫最高的地方,因下头接着百级阶梯,更显巍巍之势。当年,管€€为了争宠,第一次下手戕害嫔妃便是在这里。那妃子姓文,彼时只是个位分不高的“美人”,被管€€冤枉私通侍卫后,不堪受辱,便是从这摘星殿跳下,当即身亡。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今,竟是轮到她了么?
她从宫女一步一步往上爬,做了风光一世的容王后,机关算尽,谁知最后穷途末路,却又回到了这初识之地。
“文美人,你到底是来向哀家索命来了。”
尽管登基大典未成,她仍是将自称从“本宫”换成了“哀家”。
管€€望着摘星殿檐角反射的刺眼的光,被算计蒙蔽的眼睛清澈了一瞬。她才三十岁,便仿佛看尽了世故,摸透了人心。
安戈解决侍卫赶来时,管€€正将将站上摘星殿的栏杆,管瑶沿着宫道往外爬,企图逃跑,但似乎受了伤,行动迟缓。
管€€见到灰沉沉的宫道中蓦然出现的红衣人,渐渐勾了一抹冷笑,高声喊道:
“安氏,告诉方羿,让他别得意。总有一日,有人会替哀家报仇!”
语罢,纵身从数丈高的殿宇跳下。
安戈飞身去接,却只抓住一片衣角。他回响管€€的这句遗言,暗觉不妙,“有人”究竟是什么人?
于是拿下还在爬行的管瑶,这对姐妹向来一同行事,自然知道各自的老底,于是他问管瑶,王后派人杀的,除了朝廷的那几位侍郎院首,还有何人。
管瑶只颤巍巍答:“还,还有国师。但,但派出去的锦衣卫没有回宫复命......就,就不知生死。”
安戈一怔......不知生死么?
他回头,朝青龙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觉得乌泱泱的天空被撕了一个洞,火红朝阳落下,分明是喜庆的东西,却独独将那里照得血光滔天。
“果然,能制止杀戮的,只有杀戮本身么......”
管瑶望着宫墙上溅了九尺高的血,突生感慨。
“不过,羿哥哥登基称王的话,也不枉我爱他一场。”
这等欣慰的语态,仿佛她一手为方羿铺好了君王路般。
安戈瞧着她闭着眼睛兀自陶醉的模样,心中很是平静€€€€自己感动自己的这副嘴脸,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管瑶最后被押进天牢,由刑部侍郎亲自审问,将她与管€€近日的勾当一一交代。
太子篡位的罪行很快传遍王宫,蔓延了整个华泱,所幸永定侯及时赶到,这才避免万里江山落入贼首。
史官笔尖一提,将此事载入史册。
“丁丑年八月,太子卫匡民弑父,管王后弑夫,欲早登大统。幸,永定侯方羿侦破毒计,于青龙门设伏,斩太子,杀王后,除天下贼。”
其实太子已经是太子,只要等些年岁,自然能堂而皇之地继承大统。奈何卫临寰另有了人选,即便方羿没有称王之心,王后等人也会考虑这可能出现的“闪失”,杜绝一切后患。
王权上行走的人,针尖大小的隐患,也会演变成弥天威胁。
这场殊死搏斗的硬仗,终是方羿站到了最后。
永定侯府,蒹葭水榭。
一团火红的锦鲤簇拥着涌到栏杆下边,乐腾腾地争抢鱼食,宛若傍晚天边的火烧云,风一过,云海翻滚。
相较之下,投食之人便没有这么闲散了,他眼神无光,唇角下撇,仿佛喂鱼只是纾解馒头愁思的渠道,并还是无用的渠道。
“小旭,很多事情亲眼见证,亲身经历,那感觉,跟凭空想象还真差挺远的......”
安戈抓了满手的鱼饵,心情很是低落。他今日身上沾了血,晦气,不能冲撞了有身孕的茯苓,便让她自己去房里歇着,不做事了。
即便已经回来四个时辰,沐浴更衣之后又睡了回去,但他根本睡不着,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管€€死不瞑目仿佛要爆出来的眼珠。
小旭不会说话,只在一旁安静地帮他扇蚊子。
何况安戈现在心里很乱,需要找个人倾诉,小旭为人低调又贴心,是偌大一座侯府里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都说,猴哥要登基了,你觉得这消息真么?”
一句话抛出去没有答案,但答案已在他心里。
“我觉得......还挺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甜甜无责任剧场,祝各位小可爱中秋快乐€€€€
安戈捧着一颗火红色的果子,将信将疑地问眼前的江湖术士:
“真的么?吃了这个,男人就能生小孩儿了?”
那术士连连点头,说的有鼻子有眼,“这是自然。这果子是小人从蛮疆极地的悬崖上摘的,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小人瞅着那棵树等了十年,才等来两颗。”
“那另一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