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之云 第4章

  “哦……”张驰接过药酒,抹在伤口上龇牙咧嘴地揉搓。

  辛岚山压低了声音:“这是被剑气和内家功夫极强的人所伤,你说慕流云误会你是凶手,这伤是不是他打的?”

  “是啊。”张驰实话实说。

  辛岚山还是面无表情:“我这有专门对付内功高手的迷药,要不要帮你放倒他?”

  张驰赶紧说:“可千万别,我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误会,让他答应暂时一起追查真凶,这个时候可不能多生事端,我将来还要行走江湖呢,要是跟上清宫闹僵了,到时候有我受的。”

  “好吧,迷药给你留着,自己看情况。”辛岚山又从乱七八糟的架子上找出了一个瓶子递给张驰。

  “这可是好东西啊!”张驰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

  ***

  次日,辛岚山经过了一些甄别手段,总算是得出了结论。

  “这是断魂蓟。”说到跟毒`药相关的事情,辛岚山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这种毒在中原的确很少见,它只生长在苗疆雾谷寨附近的一处山坳里,移到别处都种不活。而这种毒草只有在新鲜的时候才有见血封喉的奇效,晒干、磨粉、制浆都会让它效力尽失,吃下去最多只是腹痛恶心一阵。”

  张驰惊奇地问:“那岂不是只能现摘现用?”

  “倒也不是,如果采下来,效力尚且可以维持个一天左右,若是连根带泥挖出,养在盆里带出来,大概能存活个四五天,不过仍是带不出多远,所以除了雾谷寨附近的地方,没人知道这个。”

  慕流云说:“如此看来,下毒之人想必就是从雾谷寨来的。”

  辛岚山点点头:“雾谷寨的人很排外,守着那一处山坳不让外人进入,就算不是寨里的人干的,也是他们卖给外人的。”

  “明白了,多谢指教。”慕流云起身就想出发,然后想起什么似得回头问张驰,“你可知道雾谷寨怎么去?”

  张驰点点头:“知道,离这儿有点远,我们先回客栈一趟准备准备。”

  “还需要准备什么?”慕流云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你总不会觉得,我们只要来到雾谷寨,把剑往桌子上一拍,或者把他们揪起来打一顿,人家就会乖乖说实话吧?”张驰说,“苗疆满地都是用毒和用蛊的高手,纵使你武功再高,若是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恐怕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流云无法反驳,在江湖经验方面他完全是白纸一张,眼下也只好听张驰的了。

  “总之你要相信我,我比你还急着找出凶手洗刷冤情呢,等到了雾谷寨,你就不要说话,一切交给我来周旋便是。”

  慕流云皱着眉,无奈地点点头。

  ***

  之后的行程就没有那么赶了,直到次日傍晚,他们才回到了先前相遇的客栈。

  客栈里已经住了不少人,南来北往的旅行者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几天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有客栈老板一见他们,就赶紧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迎了上来。

  “两位回来啦!凶手找到了吗?”

  “还没有。”张驰说,“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所用的是一种名叫断魂蓟的毒草,掌柜的可有听说过这种毒物吗?”

  客栈老板想了一下,摇摇头:“没听过。不过昨天倒是有几个上清宫的人来了,真是不巧,今儿早上刚走。”

  “走了?”慕流云皱起眉,诧异地问。

第6章 不挨打不相识(六)

  “是啊,我也说不好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就说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了,还给你留了封信。”客栈老板从柜台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慕流云。

  慕流云抖开信纸一看,上面写着:“天璇师叔敬启,吾等近日恰好在附近办事,闻此噩耗,心情悲痛难言,然此地气候湿热,恐尸身不可久放,我等先行护送同门遗体回山,禀明掌门处置。祝愿师叔此行顺利,早日找出凶手为同门报仇,随信附银票壹佰两,以供师叔沿路花销。——晚辈逸行敬上。”

  慕流云默默地收起信纸和银票,满心都是无奈。

  并不是所有人做事都足够仔细的,可能在许多弟子看来,慕流云是他们的师叔,是性格稳重老成的长辈,是门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独当一面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没有人想起他其实从未独自下过山,没有半点江湖经验。

  张驰也偷瞄了几眼信纸,看了个大概意思,此时竟然还安慰他说:“别沮丧,还有我呢,别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怕只是为了替自己洗脱嫌疑,我也会全力帮你追查凶手的。”

  慕流云无语,看他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张驰就说:“不如我们先吃饭吧,吃饱了心情就好啦。”

  慕流云点点头,张驰就跟客栈伙计点了两个菜,又问慕流云:“你能吃荤不?”

  “我又不是和尚,修道之人没那么多禁忌。”

  “那就好,再来盘红烧肉,杀只鸡。”

  慕流云一言不发地在桌前坐下,张驰却显得兴致勃勃,拿起客栈招呼的粗茶先给慕流云倒了一杯:“原来你真的是上清七子的师弟,我还以为逸尘道长是开玩笑的呢,不过……那个字是怎么念来着,天方吗?”

  “天璇。”慕流云淡淡道。

  张驰隐隐觉得慕流云对他的态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了,就顺势问:“说来还真是怪了,一般门派都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有几个高手,多么不好惹,但江湖上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号。我记得天行道长的师父已经故去多年了,上一辈也只有一个玄一道长还在世,你莫非是玄一道长的徒儿?”

  慕流云点了点头。

  “难怪,传言说玄一道长一直隐居华山后山,不怎么和门派中人来往,你想必也是跟他们不怎么亲近的,这次怎么又跟同门一道下山来了?”

  慕流云没有回答,反问张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看出慕流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张驰就识趣地住了嘴,反正要了解他的救命恩人还有的是机会,张驰搓着下巴思索着:“首先……你得换身衣服。”

  “那是自然。”慕流云低头看看身上,掸了掸袖子上沾到的尘土。在上清宫时,他可是每天都要沐浴更衣的。

  “不,我不是指这个。”张驰哭笑不得地说,“你也知道,上清七子闻名江湖,即使苗疆偏远之地也听说过上清宫的赫赫威名,你这个样子露面一定会让他们倍加警觉,你得委屈一下,打扮得普通一点。”

  慕流云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得去买点能长期存放的干粮,。”

  “干粮?……你是要去哪儿?”慕流云不解。

  “雾谷寨啊。”张驰喝了口粗茶,“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这苗疆的蛊毒之术可厉害着呢,常常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人中招,不仅能像毒`药一样让人死去活来,甚至能控制中蛊者的行为,让人身不由己,只能乖乖地听从下蛊者的摆布,比毒`药还要可怕得多……”

  “这些我知道,可这跟买干粮有什么关系?”慕流云不想听他废话,催促他说重点。

  “防止被人下蛊啊,不了解的人总是把苗疆的蛊毒之术传得如何神乎其神,其实只要牢记一条就可以让再厉害的苗人都无计可施,那就是‘蛊从口入’。等到了雾谷寨,除了自己带的干粮以外,别人给什么都别吃,水一定要烧开过以后才能喝,而且放凉之前都不要让水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样别人就不会有任何给我们下蛊的机会了。”

  “嗯。”慕流云虚心听着,这都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知识,“就这样吗?”

  “然后我还得看看能不能修好我的枪,总不好赤手空拳地去吧,虽然此行不是为了打架去的,但是江湖中人没把兵刃傍身,难免要被人轻视呢。”

  斩断他兵器的罪魁祸首理解地点点头,没有任何愧疚或者不好意思的表示。

  ***

  村口就有个小摊向来往过路的行人客商售卖馕饼,这种干粮硬得就跟石头一样,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胜在放上十几天也不会坏。

  张驰拿袋子装了厚厚的一摞,示意慕流云给钱,慕流云就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摊主。

  摊主老头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外形俊秀,气质孤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道长:“客官……您……您在开玩笑吧?”

  “不够吗?”慕流云又把手伸进了钱袋。

  “……我的天呐。”张驰简直无语问苍天,接过了沉甸甸的钱袋,这是死去的逸尘子身上原本所带的银两,足有几十两的大小碎银和一些零散铜钱,张驰掏了掏,数出十几个铜钱给了摊主。

  慕流云默默地看着张驰,张驰无语地把钱袋还给他:“你是从来没有花过钱吗?十两银子买几个饼,叫人家做小本生意的怎么找得开。”

  “……我是没有花过。”慕流云没什么表情地说。

  张驰头疼地扶额叹了口气:“好吧,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呢,这段时间我来帮你管钱吧,总不能叫我的救命恩人被奸商给黑了。”

  慕流云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把钱袋又丢给了张驰,决心跟过去一样除了打架什么都不管了。

  张驰心里也隐约有些明白了,当年慕流云出手就给他整整十两银子,不是因为为人太慷慨,而是根本对钱这玩意儿就没概念。

  不过不管怎么样,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张驰也没有恩将仇报的打算,而是尽力谋划着该怎么从排外的苗人嘴里套出消息来。

  ***

  很快他就有了主意,问慕流云要了那一百两的银票,回客栈跟老板全换了银子。

  “为何要换成银两?”慕流云不解地问,带着十几斤重的银子在身上就不嫌累赘吗。

  “苗疆人大多不认银票,只要现银的。”张驰把玩着一个亮闪闪的银锭,笑得有些阴险。

  “你要向他们买什么?”

  “不是买,这银子是拿来馋他们的。”张驰笑着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慕流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却被张驰拖去了裁缝铺,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通常是有成衣卖的,慕流云身量颇高,肩宽腰细,一身最普通的粗布短打楞是被他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效果,看得张驰艳羡不已。

  随后他们到了村里唯一的铁匠铺,铁匠拿着张驰被斩断的铁枪,啧啧有声地摇头,“不行,这枪杆修不好了。就算我给你接上了,一旦受力过猛,还是会从接口处断开的。要么你把枪头卸下来,去村头找张木匠,让他给你做个柳木枪杆吧。”

  “木枪我可使不惯,给我拿把刀吧。”张驰说。

  铁匠就把铺子里的刀拿出来给他挑选,慕流云疑惑地问:“你不是用枪的吗?”

  换掉称手的兵器在他看来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事情,但张驰却无所谓地说:“其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我都会一点……只是枪使得比较顺手。”

  慕流云摇摇头:“你如此分心多用,武艺只怕难有精进。”

  张驰笑笑:“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走运,从小就有师父教的。”

  慕流云不言语了,想起张驰十余年前还在破庙里栖身,生病了也无钱医治,确实不像自己这么好运,从小被师父带在身边一手教养。

  张驰选了一把趁手的刀,突然想起了对慕流云说:“对了,把你的剑也拿出来磨一磨吧,你砍了我的枪,剑身上应该留下了缺口,好剑可得好好保养才行。”

  慕流云依言将剑交给了铁匠,铁匠拔剑出鞘,只听得一声龙吟般的金铁之声,剑身寒光逼人,靠近剑柄处篆刻了“止水”二字。

  “真是好剑啊。”铁匠啧啧有声地赞叹,拿手指贴着锋刃细细地抚过去,找到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卷刃,他又看了看张驰的断枪,摇着头说,“可惜了,就算是销铁如泥的宝剑,也不能真的拿来削铁啊。”

  慕流云不解地看着铁匠,实在是搞不懂这些世俗中人的心态,又不是他的剑他心疼什么?

  铁匠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身说:“这么好的剑怎么能用磨菜刀的粗磨石来折腾呢,我去拿最好的磨石来。”

  铁匠开始专心致志地打磨慕流云的剑,张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像慕流云耐得住无聊,就去拿挂在墙上的弓,拉开试了试。

  “小兄弟在军中呆过?”看他拉弓的姿态,铁匠随口问道。

  “嗯,是啊。”张驰将硬弓一下拉满了,能用铁枪作为武器,他的臂力自然是不小的。

  “什么地方的军队啊?”铁匠问。

  “西北军。”

  “西北军?”铁匠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你是铁狼军的人吧,那你有没有见过大名鼎鼎的铁狼骑?”

第7章 雾谷寨的迷雾(一)

  在大辰朝立国之前,人们已经经历了百余年分裂割据,征战不休的岁月,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苦不堪言,期间无数短命的朝代与势力崛起又消亡,直到如今的大辰皇帝一举平定中原,建立起百余年来头一个统一了大江南北大部分版图的王朝。

  但在建国伊始,内地的一些残余势力还没收拾干净的时候,西北的蛮夷就坐不住了,想趁国家立足未稳之际大举入侵,打破渐趋稳定的局势,让中原再度陷入战乱,好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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