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也伸手劝阻:“太师叔……”
清流抓住他的手腕不满道:“清越,那丫的都这样诋毁上清宫了,我们要是还能视而不见,可叫上清宫的颜面何存?”
“我知道,可是太师叔这次肩负着为上清宫扬名的艰巨使命,还是尽量不要破坏武林大会的规矩才好,以免落人口实,被人借题发挥。”清越小心地看着慕流云说,“这人就交给我们师兄弟二人来对付吧,如果真有什么后果,我们师兄弟一肩承担下来,也不至于误了正事。”
“对啊!”清流高兴的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慕流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此人武功不弱,你们有把握吗?”
清越冷静地说:“我们没有什么与人交手的经验,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到时候还望太师叔能够从旁指点一二。”
慕流云点头应允。
***
一得到太师叔的允许,清流就迫不及待地趴到栏杆上开了腔:“我说这位,你好像很看不起上清宫的剑法?”
那中年人刚把绿衣姑娘的剑打飞出去,正待调笑几声,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大变。
这酒楼的二楼只挑空了半层,他们坐的是二楼靠墙的位置,中年人从一楼看不到他们,一时得意之下口没遮拦了一把,谁又能料到这里碰巧就坐着上清宫的人?
这下他也顾不得面子了,赶紧讨好地笑笑:“在下绝无此意,上清宫的剑法天下闻名,谁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哪敢看不起啊。”
“刚才你说的话大家可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清流骂起阵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从刚才我就听不下去了,碍于江湖规矩才没下来揍你一顿,想不到你还拿乔上了。女人怎么就不能学武了?要是你遇到我那几个女师叔,看她们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连你妈都不认得。就你这种长了两个卵蛋就以为自己是爷们的家伙道爷我见多了,但自称爷们还好意思欺负姑娘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臭不要脸地欺负姑娘也就算了,你一个都半截快进黄土的人了,好意思欺负一个个子都还没长好的小孩子,真是好厉害的本事啊,竟然能打赢两个年纪加起来都没你大的小孩子嘿,我看你的武功也就只能跟小孩子过过招了吧?臭不要脸地欺负小孩子也就算了,跟一个粗学过几招上清宫剑法,都没有正式入门的小姑娘过了两招,就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尾巴翘上天敢污蔑上清宫的剑法,我呸!今天要是不让你见识见识道爷的厉害,你还真以为我们上清宫是吃素的?!”
“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本来还想着陪个笑脸息事宁人的中年人,被他这么一通骂,就是想忍也忍不了了。
“不服气就来呀!还是说你只敢跟年纪比你小了一半以上的小孩子动动手,碰上年纪比你小了不到一半的你就缩了?”
“好!既然你非要这样咄咄逼人,我铁三通今日就来见识见识上清宫弟子的厉害!”中年人手中铁扇朝清流一指,“光说不练假把式,只管放马过来!”
“等会儿。”张驰忽然插嘴道,“莫非阁下就是淮阴铁扇帮的帮主铁三通?”
“你倒是有眼力。”铁三通收了扇子,背着手傲然道。
他本来还指望着自己的名号能吓住对方,把这件事情就此揭过,毕竟跟上清宫的人动手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就算他这一场打赢了,结果也比打输了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没想到张驰紧接着就说:“铁帮主成名江湖的时候,这位清流小道长只怕都还没出生呢,这样的比试未免太过不公平了些,就算是赢了,也难免要被人说铁帮主臭不要脸以大欺小。不如和刚才一样,让两位小道长一起上,如此一来,谁也不好说铁帮主赢得不公平,大家说是不是啊?”
围观人群也早就看不惯铁三通的作为,反正落井下石的正义又不要钱,便纷纷起哄称是。
铁三通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但是话赶话被逼到这个份上,他现在就是不想应战也没脸退缩了。
清流和清越也不等他反悔就从二楼飞身而下,一齐对他抱拳道:“请铁帮主指教。”
***
整个酒楼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吃饭了,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一众江湖人自发地把桌椅都搬开,留出了中间一大片位置,二楼的食客都凑到栏杆旁边围观,掌柜的面不改色地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开始计算等会儿要收多少赔偿金,张驰下楼把那个使双剑的小姑娘扶了起来,带到二楼给她看伤。
张驰隔着靴子捏着那个小姑娘的脚腕,在小姑娘的哀叫声中问:“是这里疼吗?没事的,就是脱臼了,骨头没断,你忍着点。”
说着在小姑娘的一声惨叫下,把那个关节正了回去。
“你还会医术?”正关注楼下战况的慕流云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跟辛岚山学过一阵,不过我也就会治一些跌打损伤、外伤和常见毒`药之类的。”张驰从自己的包裹里找出了一瓶药递给那个绿衣的小姑娘:“给她擦上,按摩一下伤处,能好得快些。”
绿衣姑娘接了药,脆生生地谢道:“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在下上官铃,我爹上官奇正也是上清宫的门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包七巧。”
“包七巧?”张驰说,“想不到这么巧,居然让我碰到了包打听的大小姐。”
“你知道我?”女扮男装的包七巧疑惑地看着张驰。
“我也是‘包打听’的人啊。”张驰笑道。
***
这边在气定神闲地聊天,楼下却是打得正激烈。
上清宫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弟子,跟江湖上成名已久,不知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的铁三通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些实战经验的。
但两人在拼斗之间,却始终保持自己一前一后或者一左一右,把铁三通夹在正中。铁三通仗着武功高数次脱围,但没多久又会再度陷入两人的左右夹击或前后夹击中去。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时不时地提到一个词——两仪阵。
江湖中人都知道,上清宫闻名天下的不止是剑术,还有他们独创的阵法。
学过武功的人都有这样一个常识,那就是两个人一起出手,也未必就比一个人单打独斗更厉害。
当局面是二对一的时候,如果两个人配合得好,倒是可以令敌人手忙脚乱,如果配合不好,反而会互相掣肘,更容易被对方各个击破。毕竟来自敌人的攻击还好招架,来自队友的误伤可就不怎么容易防备了。
人数越多越是如此,蚁多不一定就咬得死象,要是一堆人一起上,只能自己人挤自己人,反而发挥不出战力。
而上清宫的阵法,就是要以同门弟子之间特有的走位和默契,达到多人配合作战的效果。
清越与清流现在用的就是上清宫阵法中最基础的两仪阵,他们身形闪转腾挪之间,始终与敌人保持着三点连成一线的位置,既不会互相干扰到对方的出手,又能让敌人疲于应付两头。
如果说两仪阵还很容易摆脱,那四象阵就更难缠了,四人中两个攻击,两个保持在一定距离掠阵,刚摆脱两个,另外两个又缠了上来,先前两个就继续掠阵顺便休息,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这种打不死人磨死人的战法。
而最难练成也威力最大的莫过于闻名天下的北斗七星阵,一旦陷入七星阵,无论敌人往哪个方向突围,都会有人迅速地补上缺位,让敌人始终保持在一个腹背受敌甚至四面受敌的情况下。
上清七子的武功其实良莠不齐,单拎出来未必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之所以会被并称为上清七子,就是因为这天下无敌的北斗七星阵。就连几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大魔头血魔父子俩,也殒命在北斗七星阵之下。
可如今天酉道长卧病,北斗七星阵已经凑不齐了,又不是随便拎个人补上缺口就能行的,高手对战瞬息之间形势就能千变万化,若没有足够的默契,武功再好也只能成为队友的绊脚石。
两人之间的配合还好练,四个人都能保持默契的就比较难得了,要凑齐七个心意相通的高手,更是谈何容易?所以江湖中人纷纷猜测,曾经享誉天下的北斗七星阵很可能就此成为绝唱。
第36章 风云际会(四)
上官铃脱了包七巧的鞋袜,把她的脚抱在膝盖上,小心地将张驰给的药膏涂抹在她的脚踝上揉捏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慕流云的方向看。
包七巧戳了戳她,小声道:“看什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上官铃一下子低了头,耳朵可疑地红了起来:“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好镇定的样子吗?”
包七巧坏坏地笑了:“原来是因为镇定吗,真的不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哪有啊……”上官铃偷偷地又看了一眼,“不过也确实是哦……”
包七巧扶着额头叹息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小铃儿也到了这个年纪啦……”
“你瞎说什么!”上官铃恼羞成怒地在她脚踝捏了一把。
“哎哎哎疼疼疼疼疼!”包七巧大叫起来。
慕流云和张驰可没空留意背后这两个小姑娘的悄悄话,而是一心关注着楼下的战斗。
铁三通又一次摆脱了两仪阵的纠缠,还差点伤了清越,慕流云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道:“清流,清越的速度赶不上你,你放慢些,别只顾着自己。”
别的不说,至少在武学这方面,慕流云的眼光可以说是神准。清流的武功比清越要好些,清越要跟上他的步调确实有些吃力,才会一再被铁三通摆脱,经慕流云这一提醒,清流刻意放慢了脚步,开始跟清越同进退。
这样一来,铁三通的处境就更不妙了。
在师兄弟二人步调一致的夹击下,他先是胳膊中了清流一剑,动作一滞,来不及防守导致胸前又中了清越一剑。
清越毕竟没有要取其性命的心思,及时变了招,只在他肋下划出了一个浅浅的伤口,清流又趁机在他背后补上一脚,铁三通顿时被踢出去好几步远,脸朝下地扑倒在地。
清流和清越就收了势,没有再继续追击。
围观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铁三通那个恨啊,在他看来,他也不过就是说了一句上清宫的坏话,就被蛮横霸道的上清宫欺侮到如此境地,又是败在两个上清宫小弟子的手里,身为帮主的脸都丢光了,今后只怕走到哪儿都要被别人嘲笑一声“口出狂言结果被上清宫的两个小毛孩子打得哭爹喊娘”。
都到了这地步了,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儿,铁三通心中歹意顿生,举起扇子对着清流和清越就按下了隐藏的开关。
清越已经转身准备上楼,清流紧随其后,眼角的余光却瞄见铁三通手上寒光一闪,他赶紧奋不顾身地扑向了清越:“小心!”
而就在同时,慕流云出剑了。
围观者的惊呼声,“叮”的一下金铁交鸣之声,和什么东西钉进木头里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
从铁三通被打败的时候起,慕流云就在暗中戒备着了,因为张驰之前多次提醒过他,说你一定要小心些,越是打赢了越是需要留神防备别人恼羞成怒趁你不备反咬一口,哪怕已经把人打残了也不要放松警惕,见过蛇吧?蛇头被砍下来了都还能咬死人呢,江湖上临死反扑跟仇敌同归于尽的例子不要太多。
就在刚才,张驰又跟他说,铁三通的铁扇里藏有一枚丧魂钉,以前他就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害过人。
所以慕流云此刻才能及时反应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出剑击飞了那枚暗器。
直到这时惊魂未定的人们才看清,那是一根寸许长的铁钉,被击飞后就钉在了酒店的梁柱上,力道入木三分,钉子还透着怪异的蓝色,显然是淬过毒的。
“我靠,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混蛋!”还不待慕流云有什么动作,清流就扑上去对着铁三通一顿拳打脚踢,清越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不仅没有劝阻清流,反而冲上去一起痛殴这个差点要了他们其中一人性命的家伙。
直到这时,惊鸿山庄的铁卫队才出现在酒楼门口,领头之人呵斥道:“怎么回事?还不快住手!”
清流和清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手,临了还不忘踢上一脚,没等鼻青脸肿的铁三通开口,张驰就抢先一步说:“几位,事情是这样的,这铁扇帮的帮主铁三通公然欺辱两位姑娘,还出言诋毁上清宫的名誉,上清宫的清越和清流两位道长看不下去,向他发起了挑战,本来两位道长点到为止打赢之后就收了剑,谁知道这铁三通丧心病狂,竟然发出淬毒的暗器偷袭两位道长,幸亏这位慕流云道长本领高强,及时出剑打飞了暗器,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件事情的经过,在场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一个三流小帮派出身还做出令人不齿的偷袭行为的失败者,和名声又好势力又大的上清宫,人们会站在哪边简直是毫无疑问的,纷纷点头称是。
不过那个铁卫队的领头之人关注点却不在事情本身,而是看着一旁淡定收剑入鞘的慕流云:“原来阁下就是上清宫的慕流云道长,庄主已经恭候阁下多时了。这里的事就交由我们处理,几位先行前往山庄吧,从这里往东,还有半日的路程就能看到了。”
慕流云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道:“好。”
“稍等一下下。”上官铃搀扶着包七巧从楼上下来了,“几位师兄,我们也要去惊鸿山庄找我爹爹,可否带我们同行?”
几人自然是不会反对,等他们从马厩牵了马出来以后,还听到铁卫队的人在那当众宣布铁扇帮的帮主铁三通失去此次比武大会的参赛资格,并且要赔偿酒楼打坏的物品,以及惊吓补偿费和客人逃单费等等损失。
***
反正也不赶时间,一行人就在路上慢慢走着,慕流云把马借给了受伤的包七巧乘坐,清流牵着马,跟清越兴奋地聊着刚才的打斗,算起来那还是两人习武至今的第一次实战。
张驰牵着另一匹马,有点怨念地看着上官铃像只好奇的小猫一样粘在慕流云身边。
“慕师兄。”上官铃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笑起来就像朵铃兰花儿一般可人。
慕流云只是淡淡应道:“不要叫我师兄。”
上官铃一点也不觉得他冷淡,反而觉得这清高的态度让他显得更加迷人:“为什么不要呢,我爹是逸字辈的弟子,算起来我就是应该叫你一声师兄的嘛。而且我今年就准备拜入上清宫的门下,到时候说不定真的成了你的师妹呢。”
“我师父不会再收徒。”慕流云也是实话实说,他师父玄一道长都已经九十高龄,的确是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了。
“那也可以算是同门师兄啊。”上官铃扭着肩膀带着点儿小撒娇地说。
清越跟清流看在眼里,偷偷地咬着耳朵达成了某个共识,然后一起坏坏地笑了起来,包七巧坐在马上好奇地问:“你们偷笑什么呢?”
“没、没事。”清越和清流对视了一眼,又笑出了声。
照说上官铃这活泼大方的性子是不讨人厌的,而且人又长得可爱,但慕流云却不太想跟她继续交谈下去,而是转身吩咐道:“你们先行一步,我有事要和张驰说。”
清越和清流应了一声,越过他们走了,上官铃有点不高兴地回头看了看他们,却见两人郑重其事地谈着事情,实在不好打扰,只好去找清越和清流聊天。
清流特别上道,上官铃一问,他就卖力地夸起了慕流云:“他武功可厉害了,你知道吗?刚才要不是他出手相救,我和清越搞不好就交代在那儿了。”
清越也笑着接道:“而且他这次下山,一人一剑就荡平了苗疆的一个土匪寨,这件事情已经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