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七巧惊奇道:“这事我也有点印象,原来就是他啊。”
“好厉害——”上官铃眼中闪着崇拜的光,“我要是也能学到这么厉害的武功就好了,他究竟是谁的门下呀?我一定要拜那人为师,就算人家不收徒我也要尽力试试。”
清越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真的打算入门?”
他听说过上官铃的父亲,上官奇正道号逸正,因为早年拼斗中膝盖受伤落下了残疾,虽然人还是上清宫的人,却是终年居住在华山脚下的小镇里,经管着一些上清宫的生意,不会在门派中收徒授艺了。
上官铃坚定地点点头:“我想学更厉害的剑法,爹爹总说我练得不好,却又没时间教我。”
上清宫也收女弟子,一切都和男弟子一视同仁,甚至以前还有过女道长出任掌门的先例,不过受风俗习惯和先天条件所限,喜欢学武的女子毕竟少,上清宫男弟子有上千人,女弟子也才不过几十个。
清流吓唬道:“小妹妹我跟你讲啊,学武可是很辛苦的呢,我们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劈柴挑水,然后吃几个馒头就开始做早课,练功一练就是一上午,下午还得学别的,晚上还有晚课,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样恨不得回房沾到床就睡死过去。就算是女弟子,活也一点都不能少干,这么大水桶,从半山腰往山上挑水,一早上三趟,你吃得消吗?”
“别看不起人,我力气很大的。”上官铃气鼓鼓地说。
“就是,咱家铃儿好歹也是练过的。”包七巧也替她不服气。
清越笑着说:“等你将来学好了武功,头一个就先把这目中无人的坏师兄教训一顿,看他还嘴贫。”
清流不满道:“喂!亏我刚才还奋不顾身地帮你挡暗器,你就这么对我呀?”
第37章 风云际会(五)
张驰从刚才起就感到很郁闷。
其实他这几天都挺郁闷的。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之前他觉得慕流云会需要他的头脑和经验、照顾和陪伴什么的,只是一种求而不得、希望渺茫之下的自我安慰罢了,慕流云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他。
因为慕流云并不是一个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人,他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门派在支持着他,根本用不着张驰这个外人来自以为是地弥补他的不足。
张驰现在也就是一个有他更好,没他也不少的普通朋友,想要成为慕流云身边不可或缺之人,他所发挥的作用还远远不够。
结果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新的危机又摆在了面前。
虽然上清宫的门人许多都专心习武修道,终身不婚,但上清宫并不禁止婚娶——看上官铃就知道了。慕流云武功这么高,人又长得好,如果说过去因为太过低调还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存在,今后几乎可以肯定是倾慕者如云,各路美女`频送秋波之下,难保慕流云哪天就跟其中某个姑娘看对了眼,从此结为江湖中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只留他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心伤。
留给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看到上官铃粘着慕流云,张驰心底一阵阵地焦躁不安,却只能忍耐,别无他法。
***
就在张驰暗自郁结的时候,慕流云却抛下那娇俏可人的上官铃,过来找他了。
其实来找他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跟他聊了一些惊鸿山庄和这次凶案的关联,也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只是整理一下过往的线索和思路,看看有没有遗漏些什么。
张驰心里又欢喜又有些忐忑,他隐约觉得,慕流云这个时候来找他,与其说事情有多么紧急,倒更像是为了要摆脱上官铃的纠缠一般。
也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因为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那方面想。
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这个疑惑问出口:“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和上官姑娘说话?”
慕流云摇了摇头:“我与她又不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张驰心中一跳,一个可能性悄悄地在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说,慕流云其实不喜欢女人?
不然面对这样一个正是花样年华的小姑娘,下到十六上到六十,哪个男的不得稀罕几分?
张驰小心地斟酌着语气,试探性地问:“你就不觉得她……呃,挺可爱的吗?”
慕流云往上官铃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张驰,再看看上官铃跟清流有说有笑的欢快样子,中肯地评价道:“确实长得不错,性格也率真大方,是个好姑娘。”
张驰的心沉了一下,又听慕流云说:“你若有心,应当抓紧些机会,这样的姑娘怕是不缺人追求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驰的内心在哀嚎,慌忙地摇着手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慕流云温和地笑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犹豫不前错失良机,可就追悔莫及了。”
张驰真是想去跳河的心都有了。
***
惊鸿山庄一点儿都不难找,出了武陵城的东大门,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这座气势恢弘的庄园。
庄园建立在洞庭湖东部的一座岛上,岛屿离湖岸并不远,倒像是隔了一条大河,岛与岸之间建着一座可同时过四五匹马的宽敞浮桥。
等到靠得更近一点儿,眼尖的张驰就发现那座岛四周水下布满了暗桩,而沿岛一圈围墙高耸,哨位林立,只要岛上的人把浮桥一收,整个小岛便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想来当年叶家父子选址于此地,并且建成这样的格局,也是出于在乱世中自保的考虑。
这几年秦无期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扩建了不少,一行人向浮桥外的守卫递上请帖说明了来意,由守卫引领着踏过浮桥时,那大气磅礴的门廊和随处飘扬的旌旗,金碧辉煌的主厅,雕梁画栋的楼宇,依山而建的高塔,无不向来人展示着这个武林世家的强大实力。
如果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骤然看到如此气势恢弘的盛景,必会从心底生出强烈的震撼和敬畏之情来。就连清流和清越,也不禁暗自有种自己的门派从气势上完全被比下去了的小郁闷。
秦无期此时并不在庄中,是上次在破庙就见过面的尹慈出面接待了他们,带他们一行人去见早已到达的天和道长,并且将他们几个——包括张驰和两个小姑娘都在上清宫东苑的客房安顿了下来,和其他上清宫的人住在一处。
天和道长是个年近六十,须发花白的老人,也是上清七子中排行最末的一位,身旁还跟着他的几个弟子和徒孙们。
两边见面,慕流云先行作揖:“师兄。”
天和笑着伸手来扶:“天璇师弟一路辛苦了。”
接着天和的弟子们向慕流云行礼拜见师叔,清流、清越和其他清字辈弟子又依次行礼拜见太师叔和师叔们,秩序井然,辈分长幼丝毫不乱,显然平时就已经做得相当习惯了。
张驰当然是让到一边免得蹭礼,上官铃和包七巧却目瞪口呆地僵在了原地。
还是天和身边的一个中年人发现了她:“铃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爹……”完全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上官铃僵硬地叫道。
“逸正师叔,事情是这样的。”清流说,“我们在武陵城中打尖的时候,遇到上官妹妹和人起了点冲突,就帮她赶跑了那人,顺便带她一起来了。”
逸正责怪道:“成天就会惹麻烦,还不快谢过两位师兄和太师叔。”
“太……太师叔?”上官铃僵硬地看着慕流云。
“你不是上清宫门下,不必如此称呼。”慕流云淡淡道。
“……”上官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确实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个年轻的太师叔,因为即使门派中的弟子,有很多也只知道后山清风阁里住着师叔祖玄一道长和一个不爱说话的年轻道长,却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个默不作声的道长竟然是玄一道长所收的徒儿。她一个游离于门派边缘外的亲属,更是无从得知。
所以上官铃以为不到三十岁的慕流云肯定是清字辈弟子,加上清流和清越故意使坏不告诉她,一路也不称呼慕流云为太师叔,直到这会儿才一个晴天霹雳落下来,把她刚刚萌发的一点儿少女春心给劈了个灰飞烟灭。
见上官铃只是呆愣地瞪着慕流云,逸正不禁皱眉:“铃儿,别没礼貌。”
慕流云倒没有理会,他早已与天和一道向庭院内走去,边走边跟天和说起那次凶案和后续的事情,并且直到这时才想起来招呼张驰过去介绍给师兄认识。
自来熟的张驰接过了慕流云的话头,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了他们一路来的经历。
天和越听脸色越是凝重,把二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屏退了其他弟子,郑重其事地对张驰说:“张少侠,你说惊鸿山庄可能参与了此次凶案,全是你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得来的推测之词,如果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我们恐怕不好凭着这些就向秦庄主问罪吧。”
张驰连忙摇摇手说:“我可不是在建议你们直接向秦庄主发难,而是想找秦庄主问问,这几样跟惊鸿山庄有关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如果直接去问他,即使真是他做的,他又怎么会承认呢?”
“就算他说谎,也一定会有迹可循,我们只要根据他的说法往下追查,总会发现话语中存在的一些破绽。”张驰说,“不论他给出的消息是真是假,我们掌握越多的消息,就离真相越近,总比眼前根据这一点点线索瞎猜的好。”
慕流云也说:“张驰很聪明,这一路上帮了我不少的忙,我觉得我们应该听听他的意见。”
“张少侠如此古道热肠,肯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等到秦庄主回庄,我们便一道去问问他吧。”天和笑着说,“你们一路奔波辛苦,还没来得及接风洗尘,就让你们如此劳心,倒是我疏忽了,先去歇着吧。”
张驰连称客气,慕流云却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他们给你安排了一个很偏的住处,你与逸正换换吧,住我旁边的房间,也好随时过来同我说说话。”
“好啊。”张驰愉快地笑了,又看看天和,不好意思地说,“一来就占了你们的地儿,会不会不太方便。”
天和温和地笑笑:“师弟自小没有什么朋友,此次下山能遇上张少侠如此投缘之人,也是难得的缘分,张少侠就不要拘泥于这些小节了。”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天和点点头:“师弟你留一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单独与你说。”
张驰就起身告辞,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天和对慕流云说:“师弟可知道此人的底细吗?”
“师兄记不记得,我当年第一次下山除恶时,从半面阎罗梁笑天的手里救下过一个小孩,就是他。”
天和惊奇道:“世间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嗯。他自幼四处流浪,加入过丐帮,后来又在西北军中从军三年,如今在为‘包打听’做事。”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慕流云点点头:“我觉得他为人真诚,不像是骗我的。”
“我也觉得此人眼神清澈,举止磊落,不是什么奸恶之徒。不过你还是要留个心眼才好,你武艺高强却涉世未深,今后想要接近你巴结你的人只怕不会少,真正心存邪僻之人我相信你能够分辨,只是这些正直善良之辈中也多少都有自己的私心,不知根不知底之人,可予结交,却不可尽信。”
“我明白。”慕流云点了点头。
第38章 风云际会(六)
张驰与逸正换了房间,跟上清宫的人一道吃了晚饭,又打水洗了澡才回房。
一进房间,就看到包七巧背对着他正在翻找他的行囊,听到声音包七巧猛地回过头来,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做出了理直气壮的姿态。
“哟,大小姐啊。”张驰笑笑,“你的脚伤好些了吗?如果是要找药的话,还是跟我说一声的好,我那行囊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药都有,可不能乱吃啊。”
“你少给我假惺惺了。”包七巧不客气地在桌子上坐了下来,一只脚踩着凳子以造成居高临下的视觉效果,“就算你帮过我,我也不会相信你就是什么好人的。”
“大小姐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张驰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我难道还能是坏人么?”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肯定不是包打听的人。”包七巧说,“我之前问起你的时候,如果你低调一点,就说你是个‘麻雀’或者‘鸽子’也就算了,偏偏要说你是包打听的‘夜枭’,‘夜枭’级别的人我可都认识,就算不认识的也至少知道名字,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
张驰淡定地说:“大小姐你这话可就绝对了,每年新加入的‘夜枭’可有不少,你怎么能保证每一个新加入的人你都知道呢?”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来着,所以当时虽然有所怀疑,却没有马上拆穿你,而是想办法联络到了‘鱼鹰’--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鱼鹰’是谁。”
“我知道。”张驰苦笑。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听说过这条规矩,只有在‘鱼鹰’手下考察过三年以上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包打听的‘夜枭’,可是‘鱼鹰’也不知道你是谁。”包七巧抱着胳膊翘着腿说,“包打听常有‘夜枭’被人灭口或者失踪,你肯定是通过什么手段,拿到了夜枭的号牌,就谎称自己是包打听的人来骗人,我说的对不对?”
“……你还是去问问你爹吧。”张驰无奈地扶额。
“你明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还叫我去问我爹?!”包七巧气愤地锤了下桌子。
张驰惊讶地看着她说:“啊?大小姐是离家出走的?”
不小心就说漏了嘴的包七巧愣了一下,更加生气地说:“别试图转移话题,你究竟是什么人,冒充包打听的人到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所有人知道,看上清宫的人会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