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本以为皇帝能给他讯问长公主的机会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没想到皇帝不仅要给他这个方便,还要丢给他一副重担,张驰心情有些复杂地行礼道:“小人必将竭尽所能。”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永宁侯是国之重臣,若此案真是长公主所为,即便她是朕的亲姑姑,这杀夫之罪也是不能轻饶的,但朕要看到的是足以说服宗亲和臣民的铁证。”
***
张驰被内侍送出宫时,龙九正焦急地等候在外,一见他就迎了上来:“怎样?皇上怎么说?”
张驰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套折叠整齐的黑色制服,以及一块腰牌和一把刀鞘过度华丽的刀,他简略地跟龙九转述了一下,然后叹气道:“……这也就算了,还强行扔给我一个鹰盟卫特使的头衔,赶鸭子上架,行不行我都只好上了。”
龙九不解道:“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反而愁眉苦脸的?”
“我不知道……”张驰看起来就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郁郁寡欢,“以前我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可如今我却只想尽快查清此案,等了却这段仇怨,就丢下一切上华山隐居,和流云一起过平静的日子。”
龙九理解地拍拍他:“天璇道长为了你伤成这样,你心里一定不好受,但我相信你心中还是有大志向的,这世间有那么多清浊不分的的糟污烂事,像你我这等有能力之人,总该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才是。”
张驰苦笑一声:“我算什么‘有能力之人’啊,我不但没能保护他,就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龙九有点想不明白,慕流云为救张驰废了武功,张驰为此愧疚难过也算是人之常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张驰好像比慕流云本人还要受打击,见张驰萎靡不振,他只好劝慰道:“那个……先别想那么多了,眼下还是查案要紧,我们先整理一下手头的线索……”
张驰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就看到好几个鹰盟卫装束的人围了过来:“哎呀!特使大人!您一定就是刚上任的特使大人吧!我们刚刚得了消息,听说皇上有意让您接替指挥使的位置,在下何必平,乃是鹰盟卫副都尉……”
“……你们倒是消息灵通。”张驰不咸不淡地道。
“那是必须的,如果消息不灵通怎么能吃得了这行饭呢,特使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小的一定为您办得妥妥的。”
“暂时没有……哦,有一件。”张驰对他们勾了勾手指,等那几人谄媚地靠近以后,他突然爆喝一声:“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是是是……您忙、您先忙……”那些鹰盟卫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新来的顶头上司,一脸莫名其妙地退开了。
龙九忍不住劝道:“哎,张兄弟,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太好,但你这样当心招小人记恨啊。”
“无妨,先给他们个下马威,以后比较好管。”张驰没有多解释,他实在是没心情看到那一张张逢迎的笑脸,因为刚才他已经想明白过来了--侯爷出事以后,皇帝本想让鹰盟卫接管侯爷麾下的包打听组织,若是换个聪明人,这事本来可以和平解决、互惠互利,正是因为这帮白痴胡搞一气,才会害得花姐点燃了锦绣楼跟他们同归于尽,虽然罪魁祸首已经一同烧死在了锦绣楼中,但是这些一丘之貉的苍蝇狗腿依然让人看着就生厌。
***
侯爷府今日又迎来了新一波的鹰盟卫。
瑶平长公主如今光是看到这身黑衣,就开始感到心力交瘁:“你们有完没完,该说的我不是都已经说了吗?除非让我面见皇上,否则我一句也不想再和你们废话!”
见面就被一通呵斥,张驰却反而抱着胳膊笑道:“长公主殿下,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瑶平长公主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为首的鹰盟卫一眼,只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面熟,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下张驰。”
“原来是你。”瑶平长公主这才想起来。
当时她只道对方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顺手便将黑锅扣了上去,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曲折,堂堂一个皇亲国戚,手握永宁侯留下的无数棋子,却终究落到一败涂地的结果。
但就算到了如此境地,身为皇室的傲慢还是让她昂起了头:“你倒是命硬得很,不仅没死,还将我的秋儿害成那样,如今又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你待如何?”
张驰心中的怒气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依然吊儿郎当地笑着:“我当然命硬了,要是那么容易就死了,还怎么回来替侯爷收拾你们娘儿俩呢?”
第122章 迷雾中的真相(三)
瑶平长公主拂袖道:“小人得志, 令人作呕!你可别忘了,我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亲姑姑,等这事过了之后, 我还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看来长公主殿下还是半点都看不清形势呢。”张驰冷笑道, “皇上忍你已经够久了, 不然这朝廷之中人才济济,皇上为何偏偏派了我这样一个无官无职、无牵无挂, 还被你们冤枉诬陷过的人来查此案?你认为皇上此举是希望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见对方只是咬牙不语,张驰又道:“我不妨跟你直说了吧,你那宝贝儿子忤逆弑父的事,我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了。”
瑶平长公主脸色为之一变:“胡扯!”
张驰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数张写满了字的纸, 顺手交给一旁假装成鹰盟卫下属来看热闹的龙九:“这是来自世子那群狐朋狗友的证词,来, 念给长公主殿下听听。”
龙九就接过去唯恐天下不乱地朗声念了起来:“七月初三晚, 原永宁侯世子易秋华与张翰林家二公子张何、户部李侍郎家公子李规、金吾卫刘参将之子刘栋梁, 于金霄酒楼饮酒达旦, 期间易秋华不断大骂其父永宁侯干涉他与青楼名伶之间的私事,反遭酒友取笑, 其离开前大喊:‘你们等着瞧, 我这就回去砍死那个老东西’……”
不等他念完,瑶平长公主一把夺过那几张证词撕了个粉碎:“净是胡说八道之词!”
“撕,尽管撕。”张驰不疾不徐地道,“我回头就叫他们再抄录个几十份送到府上, 让长公主殿下撕个过瘾,撕个痛快。”
瑶平长公主已然失了冷静:“我儿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口出狂言,作不得数!他跟我说过人不是他杀的,如今他已经被吓得失了心智,你还要怎么样啊,难道非要逼死他你才满意吗?”
张驰都被她气得笑了:“他说了‘人不是他杀的’,就真不是他杀的了?长公主莫非以为,你当做宝贝心头肉的儿子,全天下人都会一样当成宝贝么?永宁侯既死,皇上如断一臂,肯定要严加追究,更何况是‘子弑父’这般有违伦理纲常的大事,只要这些证词交到皇上手里,你猜皇上会怎么处置你的心肝宝贝?长公主有空替他狡辩,还不如先想想怎么把自己摘出来吧,念在你不是主犯,只是包庇的份上,皇上可能还会顾及一下血脉亲情和皇家的颜面,给你留条活路。”
事情到了这一步,瑶平长公主却还是不肯松口:“可是秋儿根本不是凶手,他当时醉得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杀人呢?”
“哦?醉得站都站不稳么?”张驰淡淡道,“但是根据府上的人交代,当日易秋华一身酒气,提着带血的剑从侯爷房中出来,惊慌失措地连说几次‘我杀人了’,看见这一幕的可不止一人啊。”
“不可能……谁敢……如此胡说八道!”瑶平长公主的眼神左右游移着,额上冒了一层明显的薄汗,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张驰冷笑着继续加码:“你以为侯爷死了,府上的那些下人就会像忠于侯爷一样效忠于你,可你却不知道想想,侯爷平日里都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当日你为了栽赃给我,毫不犹豫地下令射死了护卫队长钟岩,府中上下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既然忠于你的人只能得来这样一个下场,也就难怪他们如今会选择明哲保身。我手头已经拿到了足够的口供,再多的抵赖也是枉然,奉劝长公主殿下还是不要再执迷不悟,好生认罪,不要让皇上为难。”
瑶平长公主恨恨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因为被栽赃之事恨我们入骨,得到这个机会就恨不得将我们母子二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但事情真的不是秋儿做的。知子莫若母,秋儿当时那种状态,根本就是烂醉如泥,莫说是易江流那样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就是一只鸡都杀不了。他只是在宿醉之后醒来,发现自己手上拿着带血的剑,而易江流已经死在一旁,便以为是自己酒后杀人,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所云,我知道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他必然是百口莫辩,才会铤而走险,临时想出了嫁祸于人的办法。”
张驰皱眉沉吟片刻之后道:“那个护卫队长钟岩,还有府上那些帮着你隐瞒的人,他们知道世子不是侯爷亲生的吗?”
瑶平长公主没想到张驰竟然连这件隐秘的往事也知道了,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颓然道:“不知道。”
张驰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难怪那些人明知道凶手是易秋华,却还要帮着长公主栽赃隐瞒,只怕其中不少人都以为世子是侯爷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如果因为酒后误杀了侯爷而被处死,不仅侯爷绝了后,他们也会失去依仗,盲目的忠诚加上一部分的私心再加上长公主的逼迫,包括护卫队长钟岩在内的人就都加入了陷害张驰的行列。
略加思索之后,张驰便对瑶平长公主道:“听你这样说来,此事倒是确实存在着一些疑点。你若当时不想着栽赃嫁祸他人,而是立刻报官详查,兴许还能在现场找到一些真凶遗留下来的线索,可你们这样一番栽赃嫁祸、杀人灭口的动作下来,却更加印证了易秋华就是凶手的事实,到现在你再想说易秋华当时烂醉如泥,却已经是空口无凭,无法查证了。”
瑶平长公主急道:“府上不是还有其他人看见了吗?秋儿当时醉得如何,你问问他们便知!”
见张驰只是沉吟不语,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之前栽赃之事,是我们母子对不起你,可你难道就不想查明真相,为侯爷伸冤报仇吗?”
对于像她这样目高于顶的皇亲国戚而言,能对一介草民说出这个程度的道歉就已经是极大的诚意了,张驰把一腔嘲讽和不屑都藏在心底,脸上只是波澜不惊地道:“侯爷待我恩重如山,若幕后另有凶手,我当然是要追查到底的,当日府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长公主殿下且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写下来,以便后续查证。”
瑶平长公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怎么,我说的话不算,还要签字画押不成?”
张驰给她铺好了纸张,将笔递了过去:“这份证词主要是为了交给皇上过目,必要时提交三司会审,所以长公主殿下切记,所写之词必须是实打实的真话,一点错漏都不能有,毕竟已经有过栽赃嫁祸的行为在先,若到了这种时候还继续扯谎,只怕接下来再说什么都没有人会信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瑶平长公主已经没有了侥幸的心理,只好接过了笔,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都巨细无遗地交代了一遍,签字画押以后还反复叮嘱张驰一定要追查幕后的凶手,还她的秋儿一个清白。
***
离开了永宁侯府以后,龙九对张驰可算是佩服到了五体投地,这个案子虽然不是他在跟进,光凭着经验想一想也知道其中的各种难办之处--从追杀张驰的事发生了以后,人人都怀疑瑶平长公主母子跟侯爷之死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既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也找不到可靠的证据,又不能对皇帝的亲姑姑上大刑逼供,根本无从下嘴,而张驰得了皇帝的诏令之后,居然靠着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迅速地把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
他先是问出了易秋华经常出入的地方,乔装打扮在易秋华常去的青楼酒馆里头挑起话题,这件大案本来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重点,于是轻易地就被他套出了一些线索。
当然,青楼饭馆里听来的传言未必就是真的,而且那些人只敢在茶余饭后嚼点舌根,就算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也没人敢出来作证指认一个皇亲国戚,不过这可难不倒张驰,他自己根据听来的线索胡编乱造了几张假口供随便按了个手印,拿假的口供在永宁侯府的下人们那里一通忽悠,让他们以为事情已成定局,再不争取立功赎罪的机会就要完蛋了,于是永宁侯府的下人们把那一日看到的、听到的全都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只有这些旁观者提供的佐证当然还不足以结案,易秋华本人又确实已经发疯,问什么都问不出来,说什么也都作不得数了,而长公主被软禁多日,心中已然慌乱,先前那种嚣张态度不过是恐慌之下的垂死挣扎罢了,被张驰拿假口供和下人们那里骗来的消息再一通连哄带骗,就稀里糊涂地亲笔写下了决定性的证词。
一桩别人无从下口的悬案,就让他这么办成了。
张驰在京城还没有住所,现在暂时住在龙九那边,回头一关门,龙九就佩服地道:“张兄弟真是好手段,只要把这份证词交上去,易秋华就算是再也翻不得身了。”
张驰却只是皱眉不语,龙九给他倒了茶水:“案子都破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123章 迷雾中的真相(四)
“这证词还不能就这样交上去。”张驰道, “来京城之前,我的确认为易秋华就是杀害永宁侯的凶手,这样才能解释瑶平长公主为何要包庇杀害夫婿的真凶, 而且在朝廷刚刚收回了对我的通缉时, 他就狗急跳墙带人来追杀我, 也是想着只要除掉了我这个背黑锅的苦主,皇上就算对此事有所怀疑, 为了顾及到皇室的颜面,也会选择将错就错,不至于非要爆出一个皇室宗亲忤逆弑父的丑闻来,顶多暗中训斥惩戒他一番就完了。”
龙九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了,皇上也肯定想到了这一层, 缺的只是这份口供而已,难道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张驰道:“你也看到了, 不论是瑶平长公主证词中所说, 还是侯府的下人们口供中所提到的, 易秋华当时都是处在一个醉醺醺的状态下, 我觉得侯爷未必就是他杀的。”
“我倒不这样想,瑶平长公主连栽赃嫁祸、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临到头来再给易秋华找点借口脱罪也是正常, 而且你看看这些口供。”龙九低头翻捡了一下,找出了几张来自侯爷府下人的口供摊在桌上,他用指尖点着那几张纸道,“两名当值护卫、一名花匠和一名丫鬟的口供完美地互相佐证了, 易秋华当日醉醺醺地闯门硬是要进去见侯爷,侯爷便叫他们放行,随后从屋内隐约传来了呵斥之声。”
“之后就没有人听到发生什么了。”张驰头痛地扶额苦思,为了议事的私密性,侯爷的书房隔音比较好,安排的护卫岗哨也离房门有十余步之远,除非有人在里面大声呼喊或者怒喝,否则在外面的人是听不到什么的。
“如果一个人突然被割断喉咙,确实无法叫喊出声,侯爷的死因正是被人一剑割喉,失血而亡。而且事隔数月,现场的痕迹早已被长公主等人破坏殆尽,我们没法知道凶案具体是如何发生的,只知道当时房中只有侯爷和易秋华二人,若不是易秋华干的,难道侯爷还能自杀不成?”龙九道,“不论是易秋华自己,还是瑶平长公主,总是要把事情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说,现在看来,至少当时易秋华醉酒是确凿无疑了,否则也不会干下这样不理智的事情,至于究竟醉到何等地步,我看还是不能听信长公主的一面之词。”
“我们就假设长公主是在说谎,易秋华当时并没有醉到行动困难的地步。”张驰道,“但即使这样想,也依然有一个很大的疑点--侯爷毕竟是习过武的,虽然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专研此道,但也比寻常人要强壮许多,易秋华一个从未习武的纨绔子弟,如何能够将他一剑毙命呢?只怕刚有动作,侯爷就已经出手抵抗并且呼喊守卫了。”
“也许正是因为看到世子醉醺醺的,他没有防备,不料世子会突然去拔他的剑,他未及抵抗就被恰好砍中颈部。”龙九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会有一时麻痹大意死于贩夫走卒之手的情况,何况侯爷只是练过些强身健体的套路功夫,从不曾真正与人动手厮杀。的确,世子要一剑就砍杀侯爷的难度较大,但我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毕竟那房中只有他们二人。”
“……也许并不止他们二人呢?”
“此话怎讲?”
张驰回忆道:“我还记得那日我去找侯爷时,密道是开着的。而瑶平长公主并不知道开启密道的方法,以至于在我躲入密道之后,她只能命人强行破拆,才让我有了逃脱的机会。”
这话让龙九也陷入了思索:“你是怀疑在你去之前,有人开启了密道,从密道潜入进去杀害了侯爷,并且栽赃给醉酒的易秋华?”
张驰摇摇头:“不是潜入,那密道内的机关只能用来关门,不能开门,唯有藏在侯爷书桌下的机关能将密道门打开,所以在我之前进入密道的人,必然是跟侯爷有约在先,侯爷也问话确认过了对方的身份,才会打开密道门让他进来,那人杀害了侯爷之后从密道离去,因为不知道应该如何关门,所以密道出口才会保持在打开的状态。不然像侯爷这么谨慎的人,就算当时将贴身护卫无影派出去做别的事,也会让其他护卫随侍左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是想不出,只是醉醺醺的世子来见的话,他有什么理由特地让所有的护卫都离开房间呢?”
“照你这样说,杀人者应该不是和你一样的密探,密探应该都知道怎么关门才对。”
张驰点了点头:“但又必须是侯爷十分信任之人,一方面十分信任,信任到可以将护卫全部调离,一方面又不希望和他的会面被任何人知道,甚至包括无影在内,而这个侯爷十分信任之人又恰好有杀害侯爷的理由,令侯爷自己也意想不到。”
“那你心中有怀疑的人选吗?”
张驰无奈地道:“侯爷待我虽然亲厚,却还没有亲密到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地步,他与这人会面时,就连平日里视为手脚一般的无影都要特地支开,我就更是无从得知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找到这个人呢,密道的入口处那日有人盯梢吗?”
“没有,那密道的入口本来就是为了不能见人的密探准备的,自然是十分方便掩人耳目的所在,除非特地派人清空那一片区域,否则平日里都有些什么人进出,根本没人能知道。”
“这就难办了。”龙九皱眉道,“皇上还在等着你的答复,可你现在一边怀疑凶案背后另有隐情,一边却又拿不出一点头绪,这要如何跟皇上交代呢?”
“……先照实说吧。”张驰道,“我觉得我们这位皇上是可以讲道理的,总不会因为我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又发现了新问题就暴跳如雷吧。”
***
张驰将瑶平长公主的供词、侯爷府下人们的口供,以及凶器物证之类的整理了一下,一起交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看完他的总结之后相当满意:“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张驰却提醒道:“但是皇上,此案还是存在着一些疑点的。”
皇帝继续往下翻了一下他的案卷:“依朕看,这个案件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查清楚,人证物证也都有了,那个所谓的神秘凶手仅仅存在于你的推测中,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和证据,你所认为的这些不合理的细节,也有可能只是出于你的臆测或者巧合。”
张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头道:“皇上说的是。”
他以为皇帝大概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在这个案子上继续深挖下去了,但皇帝却在顿了一下以后说:“……往这个方向去想的话,对大家来说都会比较轻松,但事情却总是不会向着轻松的方向发展。”
张驰惊讶地抬头看去,年轻的皇帝站起身来有些烦躁地在桌案后面踱步:“如果真的如你推测的那样,在暗中还潜伏着另外一个人的话,那他就太可怕了--你想过接下来怎么追查这个神秘人吗?”
“臣目前还没有头绪。”
“那就先放一放,对外宣称结案,朕会拟旨制裁瑶平长公主母子,就算他们不是杀害永宁侯的凶手,如此栽赃嫁祸、欺上瞒下、张扬跋扈、草菅人命的作为,也绝对不可轻饶,等这个幕后之人以为我们没有注意到他,失了戒心以后,你再继续暗中追查。”
皇帝停下来看着张驰道:“永宁侯之前辅政太久,长期大权独揽,虽然这两年开始慢慢将政事交还给朕,但大多数的事情朕都没有来得及接手,如今他突遭不测,留给朕的只有一团乱麻,而这朝中遍地都是阿谀奉承、欺上瞒下之辈,许多事情都不在朕的掌握之中。朕说过办成了此案就将鹰盟卫交给你管,你先把鹰盟卫目前的烂摊子收拾一下,要钱要人只管跟朕开口,等有了收集打探消息的班底,也好继续追查那个幕后之人。”
张驰一时无语,直到皇帝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臣必将尽心竭力。”张驰轻叹一声,作揖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