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 第89章

  季燕然检查了一下他被捏红的胳膊,又凑在嘴边亲了亲:“不夸了,到床上再夸。”

  云倚风一乐,在他胸口点了点,啧啧:“光说不练啊,萧王殿下。”

  季燕然手臂揽过他的腰肢,将人带到自己怀里,哭笑不得:“不识好歹,我是心疼你的身子。”

  “就是吃准了王爷会心疼,所以我才有胆子不识好歹。”云倚风双臂搭在他肩头,眉梢一挑,“若什么时候不心疼了,天天拿着鞭子抽,那我保管老老实实,一句话都不说,指东不向西。”

  季燕然笑,低头吻他。

  于是当天下午,全军营都知道了,因为阿碧姑娘拉了一下云门主的手,王爷就醋意大发,连帐篷都不回了,站在外头就开始亲,还说要用鞭子抽。

  灵星儿:“……”

  灵星儿叉腰道:“这可不行啊!”

  “什么不行,你听那些风言风语。”云倚风用马鞭柄敲敲翠花,示意它小跑几步,与灵星儿并行,“前些天忙着没顾上问,现在同我说说看,你与清月到底怎么了?”

  “门主现在才想起来。”灵星儿嘟囔。

  云倚风自知失职,于是清清嗓子道:“这样,不管是不是清月的错,我都帮你训斥他。”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灵星儿道,“就是孜川秘图那阵,全江湖都在追杀门主,师兄非但不想办法,还要写一封什么狗屁的告知书,将门主逐出风雨门。”

  云倚风先正色纠正她,姑娘家不能说“狗屁”。

  又纳闷道:“那封告知书是我教他写的,你理应也看到了书信,怎么还怪上清月了?”

  “可……可又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连多等几天也不行吗?你看我拖着拖着,不就拖出了解决的办法?”灵星儿闷闷道,“我就是觉得,师兄好像挺……挺……”

  云倚风道:“挺想当风雨门门主的?”

  灵星儿默认。

  云倚风笑笑:“我早就看出来了,可这又不是坏事。”

  “怎么就不是坏事啦?”灵星儿辩驳,想当门主,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欺师灭祖了?否则要怎么才能当?

  云倚风头疼,提前体会到了养儿女的艰难,开始耐心讲道理,想当门主,和迫不及待要坐上门主的位置,是两回事。

  自己当初创立风雨门,一来是因为逍遥山庄,二来也是因为想有一个家,能摆脱鬼刺的阴影。后来虽然发展得不错,却始终也做不到全心全意,让门派发扬光大,只是拖着病躯在混日子,而清月不一样,他年轻,谨慎,细心,对未来的计划相当周全,平心而论,除了经验欠缺外,的确比自己更适合做门主。

  云倚风道:“况且在我每次出事时,清月都是拼死保护,又满江湖跑着找药材,若他当真想欺师灭祖,何必如此费力?结果他分明就一片赤诚,只不过做了一件我吩咐他做的事,你就生气了,还一声不吭跑来西北,留他一人担心?”

  灵星儿语塞,过了半天才嘴硬道:“不是说好不管谁的错,都要帮我训斥的吗?”

  “是是是,训斥。”云倚风道,“这样,将来你们成亲时,我只出你的嫁妆,至于清月的聘礼,让他自己去挣,我一个铜板都不接济。”

  “谁要成亲!”灵星儿被他说得脸更红了,一甩马缰就往前跑。

  季燕然在后头道:“光想着旁人的嫁妆,自己的呢?”

  “嗯?”云倚风想了想,“没有,我已经打定主意,将来什么都不带,两手空空住进王府。”你不答应也没有办法,这件事已经定下了。

  季燕然笑着拉住他的马缰:“方才我同耶尔腾聊了几句,他说阿碧在回去之后,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又说若你同意,想让星儿多去陪陪阿碧,她们似乎很喜欢彼此。”

  “姑娘家关系亲密,哪里需要我同意。”云倚风道,“不过看这架势,耶尔腾对阿碧当真不错。”

  “他把她当成是沙雪中的精灵,上天馈赠的珍宝。”季燕然道,“于大梁而言,他的确是个讨厌的对手,但并不影响他同时成为一个关心女人的好男人。”

  “在遇到王爷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世。”云倚风道,“但你说奇不奇怪,在遇到王爷之后,莫名其妙就冒出来许多人、许多事,像是都与我的身世有关。”如同饿久了的旅人,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丰盛的宴席,倒不知道该吃哪一碗了。

  “这叫命中注定。”季燕然问,“那算好还是不好?”

  “挺好的。”云倚风笑笑,“能遇到王爷,万般皆是好。”

  李珺刚策马小跑过来,就听到这含情脉脉的一句,便又赶紧勒紧马缰,掉头跑了。

  季燕然道:“他倒是识趣。”

  “关于平乐王与廖小少爷的往事,”云倚风试探,“王爷就打算这么放下了?”

  “李珺说得合情合理,那件事或许与他有关,也或许与他无关,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我的确不能做什么。”季燕然道,“不过我看他与你关系倒是很好。”

  “平乐王性格不错,还颇有几分小聪明。”云倚风道,“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皇上喜欢画满蝴蝶的粉彩大缸,王爷喜欢花里胡哨的鹅黄柳绿,知道平乐王喜欢什么吗?”

  “我怎么就喜欢鹅黄柳绿了?”萧王殿下解释,“我那是给你买的。”

  云倚风:“……”

  算了,我突然不是很想说话。

  “好好好,你说说看,他都喜欢什么?”季燕然认输。

  云倚风摊开掌心,一枚剔透宝石,精巧可爱,如风中雨,花间露,美人泪。他刚打算解释一番此为何物,突然就见季燕然冲自己扑了过来。

  翠花受惊刹住脚步,仰天昂首长嘶一声。季燕然将人护在怀中,一起滚落在地。数百根箭矢自沙地中射出,似一场密密麻麻的夺命的铁雨。

  李珺惊慌失措地说:“啊!”

  江凌飞反手一剑打落箭矢,拎着李珺丢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看军队,已经乱成一团,有不少人受了伤,正在地上惨叫着。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甚至首尾两端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场箭雨已经结束了,并无敌军杀出,应当是只有暗器埋在沙地里。

  军医与梅竹松都过来查看,箭矢被淬过毒,情况不算妙。受伤的将士就地接受医治,云倚风拉着季燕然检查了三四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方才放了心。

  “在这不远不近的地方,凫徯为何要埋暗器?”灵星儿问,“而且早不射晚不射,偏偏等到王爷与门主过来的时候,突然就被触发了,前头耶尔腾的大军走过去都没事,怎么可能是无人操控?”

  这事的确蹊跷,可耶尔腾在面对质问时,也是莫名其妙:“我既主动提出要与大梁联手,现在都快到荒草沙丘了,却突然对萧王殿下放冷箭,这对战事有何好处?”

  那难说啊。灵星儿默默地想,反正你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

  林影检查过后,皱眉道:“王爷,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季燕然问:“多久?”

  林影抬头看着他,犹豫:“像是卢将军那个时候的。”

  耶尔腾冷哼一声,讥讽:“查了半天,原来是你们自己人搞的鬼。”

  箭矢上带有黑狼烙印,的确是卢广原的标记。整套机关也被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中间有一处新的裂痕,据众人推测,应当是因为遭遇了大军连续的踩踏,而刚好在季燕然路过时,彻底断裂,才会触发了箭矢。

  林影道:“卢将军也曾征战西北,或许是在行军途中,不慎落下了这个机关,又被后来的风沙掩埋了。”

  “箭矢上的毒怎么样?”季燕然问。

  “回王爷,此毒虽能使人身体瞬间麻痹,但不致命。”军医道,“也是能解的,就是需要的时间长一些,约莫十天吧。”

  季燕然点头:“辛苦了。”

  战事还未开始,就先伤了数十名士兵,还是因为这种一言难尽的理由,季燕然也颇为头疼。虽说这种事应当只是偶然,不过他还是派了一队人马先行探路,将行军路线全部检查一遍后,大军方能通行。

  如此,便又比原计划多耽搁了几天,不过倒也无妨,因为现在几乎每一位牧民都知道了,所谓灵神与仙国都是骗子,信不得,进了那荒草沙丘,神灵的庇护是没有了,只剩天天坐着磨石头的命。派出去的鬼面人,也再得不到神使的尊贵待遇,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荒草沙丘内,毫猛登上高台,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冷漠道:“看来你我的军队,就只有这些人了。”

第88章 夜探迷阵

  夜狼巫族与红鸦教联手之后, 邪教便如同瘟疫一般在西北蔓延开来, 现如今黑压压站在薄雾中的信徒,粗略观去, 竟也有数万人之多。难怪十三部族会如临大敌, 按照这个趋势, 倘若再不出手干涉,只怕真的会被毫猛与凫徯悄无声息建起一个王国。

  邪教的可怖之处, 其实绝大多数都在于对人心的蛊惑, 一旦“灵神”与“仙国”的谣言被破除,虚构的宏伟广厦也就坍塌了九成。大势已去, 再加上越来越逼近荒草沙丘的联盟军队——人数是夜狼巫族的五倍之多, 胜负似乎毫无悬念。

  毫猛问道:“倘若巨石阵被攻破呢?对方可是有轰天火炮的。”

  “大梁共有十八座轰天火炮, 现皆分布于东南一带的海岛边境,距离西北迢迢路远。”凫徯道,“况且轰天火炮体型巨大,一座便重达数吨, 大漠砂砾松软, 哪怕他们赶制出了新的, 想运送过来也绝非易事。”

  毫猛道:“事情总有万一。”

  “没有万一。”凫徯道,“巨石阵是一定会被攻破的,仅靠一些石头迷阵,就想挡住大梁与葛藤部族的兵马,无异于痴人说梦。”

  毫猛面色陡然阴沉。

  “族长先别着急。”凫徯继续看着远处,“待他们攻破巨石阵后, 这场好戏才算真正开始。”

  长风掀起喧嚣沙尘,顷刻模糊了下方数万信徒的面庞,眼底也是混沌的。

  ……

  “咳咳。”云倚风捂着嘴咳嗽。

  季燕然扯起披风,将他裹入怀中,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沙。

  “看样子是要起大风了。”银珠道,“让大家各自寻好避风处,就地休息吧。”

  耶尔腾派人前去传令,自己原打算去找季燕然,侍从却急急通传,说阿碧姑娘像是又不好了,请他快些过去看。

  一声尖锐的狂呼刺破黄沙,与风啸搅在一起,猛然一下刺得人心尖发颤。云倚风吃惊地问:“怎么了?”

  “是阿碧姑娘。”林影走过来,“据说又发病了,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耶尔腾叫了许多大夫过去。”

  云倚风问:“那梅前辈呢?”

  “梅先生正在帐子里休息,耶尔腾似乎并不打算请他看诊。”林影道,“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清楚了,也不好细问。”

  灵星儿也听到了那惨叫,此时正焦急地等在马车外。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已经将对方当成了朋友,自然是担心的。只是耶尔腾却派人出来,说阿碧没事,已经昏睡了过去,请她明日再来探望。

  “你先等等!”灵星儿拉住传话的婢女,“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找大梁的军医也就算了,可梅前辈医术那般高明,连我们门主的奇毒都能治,为何就是不肯请他给阿碧姐姐看看?”

  婢女性格腼腆老实,又胆小,被这江湖小侠女连珠炮般问了一串,半句也答不上来,急得满面涨红,最后使劲挣脱自己的手,逃也似地钻回马车,看起来快要哭了。

  灵星儿一跺脚,虽很想进去看看,却也知大梁与葛藤部族关系微妙,自己不可莽撞,最后只能满心憋闷地走了,一屁股坐在火堆旁,半句话也不想说。

  “一发病就如此骇人惨叫,怪不得外头有传闻,说阿碧是中了邪,被妖秽缠身。”云倚风劝慰,“可你也别太担心,耶尔腾对这个侍妾极为宠爱,无论是什么病因,定然都会全力救治,他开出的三个条件里,不就有大梁的太医吗?说不定是宫里藏着什么好药,恰能救阿碧的命。”

  “有这么简单吗?”灵星儿抱着膝盖,“我总觉得背后还有阴谋。”

  云倚风笑道:“还当真长大了,知道分析事情了。说说看,哪个背后,什么阴谋?”

  “耶尔腾开出了三个条件,王爷也开出了三个条件。”灵星儿道,“其中让葛藤部族撤离青木错,是立刻就能做到的,耶尔腾也的确很快就下令了,相当于他已经办到了王爷的一个条件。既如此,那为何不用做交换,让太医也快快送来药材?哪有提都不提,就硬往战后拖,眼睁睁看心上人受苦的道理。”

  说完又补一句,当然啦,这件事和血灵芝不一样,王爷还是很关心门主的。

  “确实。”云倚风道,“这件事的背后,绝非看病救人这么简单。”

  “所以嘛,这种三妻四妾的男人,表面上看着再宠爱,骨子里怕也只是贪图美色。”灵星儿道,“一旦与权势啊、野心啊牵扯在一起,那美人就只能是牺牲品了,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多了去。”

  “年纪不大,感慨倒是不少。”云倚风拍拍她,“行了,去吃点东西吧。即便如你所言,耶尔腾当真想利用阿碧做些什么,那现在计划尚未实施,他也该好好照顾着她,暂时不会有事的。你这嘴要是再撅下去,伙夫就要来挂油瓶了。”

  灵星儿依旧不痛快:“要是所有男人都像门主这样,就好了。”

  “那可不行。”季燕然蹲在她身边,将一根枯草丢进火堆,“像你们门主这样的,天上地下,只准有一个。”

  灵星儿:“……”

  小气,我不同你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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