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很是吃惊,原来你知道啊?
结果就听云倚风又怒补一句:“但也不至于连耳朵都要捂住吧?”
李珺:“……”
李珺正色道:“那是自然。”又昧着良心地图炮曰,穷乡僻壤的小娃娃,哪里听过这般雅致的高山流水,空谷幽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听不懂是应该的,否则世间人人都能同你伯牙子期,七弟岂不是会很头疼,对了,他人呢?三四天没见到了。
“没回来,许是军中很忙吧,”云倚风伸了个懒腰,继续研究琴谱。李珺用小拇指捅了捅“嗡嗡”叫的耳朵,刚打算接受新一轮的魔音荼毒,却见灵星儿正在外头使眼色,便找了个借口偷溜出去:“怎么了?”
“我刚刚去看了月牙姐姐。”灵星儿犹豫半天,还是小声道,“她说王爷好像答应了耶尔腾的要求,已经将周九霄和杨博庆送出了城,可反贼也能随随便便,说放就放吗?”
李珺皱眉想了半天,勉强分析:“是否就如我所言,双方在谈判时各退了一步?”
灵星儿不信:“耶尔腾先前想要的是十座城,这得退多少步,才能变成只要两个人?会不会还有别的条件?”
这……有没有别的条件,我也不知道啊。李珺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实在没想明白,又不忍辜负少女的信任,便直白道:“你管它呢,七弟既愿妥协,就说明他们已经达成了某项交易,这对血灵芝而言,应当是好事才对。”
“哎呀你声音小一些!”灵星儿捂住他的嘴,又跺脚,“只放两个人就能换到血灵芝,当然很好啦,但我担心王爷答应的不仅是这两个人,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条件。若他真的给出一座城十座城,被门主知道了,怕是……怕是会闹出大事!”
“应当不会的。”李珺心想,这用江山换美人的千古风流事,找遍整个李家,怕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出来。不过为了安慰灵星儿,他还是牵过一匹马,骑着出了雁城,打算去军营那头问问究竟。
自己好歹也是大梁王爷,理应关心一下国事。
而越往城外走,他便越心惊,这车马粼粼粮草绵延的,莫非双方当真要开战?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不由就一甩马缰,风风火火向营地冲去。
“王爷。”林影掀开厚重门帘,“刚刚收到线报,耶尔腾与白刹国——”话还没说完,外头就贼眉鼠眼凑过一个人,将脑袋贴在缝隙处,影子那叫一个厚重壮实啊。
季燕然:“……”
林影咳嗽两声:“平乐王,门在这边。”
李珺嘿嘿讪笑两声,弯腰钻进营帐:“我就过来看看,随便看两眼,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季燕然丢下手里的奏报:“现在看完了?”
李珺咽了口唾沫:“我我我还没看呢。”说完见他七弟的脸色不大好,便赶忙补充一句,“不看了,我立刻就回去!”
说完转身就想溜,却被林影拦住。
季燕然靠在狼皮椅上,眼皮一抬:“既然来了,就跟着我们一起上战场吧。”
李珺五雷轰顶,你说啥?
“去找一套合适的盔甲,将肚子遮一遮。”季燕然吩咐,“还有,从今天开始,破虏一营便归你麾下了。”
李珺听得快要昏迷,他平日里虽纵情声色,却也知道这支破虏神兵,战无不胜纪律严明,是大梁最为精锐的先锋部队之一,往常都是由林影亲自率领的,怎怎怎么突然就到自己手中了?!
“我不会啊!”他战战兢兢,膝盖直打晃。
“不会不打紧,我亲自教平乐王。”林影亲切和蔼,及时托住他的后腰,“走吧,我们先去军中看看。”
李珺泪流满面,抱着桌子不想走:“七弟!”
这是疯了吧,都疯了吧。
还是说其实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他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清脆耳光。
娘啊,是真的!
……
李珺一连几天没回府,云倚风挺纳闷,但季燕然最近都宿在军营,逐月部族的多吉首领亦不见踪影,也找不到人能问两句。倒是灵星儿提到城里风声正紧,说百姓人人都在猜测,怕是又要开战了,就在这几天。
云倚风仔细整理着燕云梅:“趁早打完,趁早安心。我也想清月了,不知他有没有将风雨门发扬光大,发展出一个江湖第一大帮,正好趁着江家内乱,我们也来谋权篡个位……不过就是有些对不住江大哥。”
灵星儿听着他不着边际的唠叨,觉得,门主可真气人啊!
他以为嘴里胡说几句,自己就能不担心了吗?
过了一阵,云倚风叹一口气,放下手中剪刀:“傻丫头,怎么说哭就哭,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好什么啊,饭都在强往下咽。”灵星儿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将脸埋进膝盖,“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出风雨门,专心养着身子,肯定比现在好。”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云倚风坐在她身边,伸手在脊背上轻拍,“再哭可就不吉利了啊。”
牵扯到“吉利”这种大事情,灵星儿只好憋回啜泣。
“说点高兴的。”云倚风道,“我上回去皇宫私库,翻到了许多好看的首饰,将来你成亲时,我们多讹一些,讹它满满一大筐,用来当嫁妆。”
灵星儿又气又笑,拿这不着调的掌门没办法,便抬起衣袖擦干净脸:“不说了,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
她起身往外走,还没出院子呢,迎面就“哐当哐当”冲进来一个人,跟口大黑锅在滚似的,气势惊人。
灵星儿被吓了一大跳:“平乐王,你穿着铠甲做什么?”
“不……不好了,城外正在打仗,我是偷偷跑回来的!”李珺气喘吁吁,跑得满脸涨红,嗓子都劈了。
“打葛藤部族吗?我们都知道啊,现在已经开战了?”灵星儿扶住他,“先别急,慢慢说。”
“是开战了,可那不是真打,是假打啊!”李珺一口气灌了三四杯水,方才继续道,“这些日子在军营,我算是摸明白了,看起来调兵遣将声势浩大,可实际上八十万黑蛟营,动了五万不到,其余将士都被派往了别处。”
就这五万,还有一大半是新兵与老弱,武器也是最次的,老掉毛的战马都混在里头,如何会是葛藤部族的对手?
“怪不得,怪不得七弟硬说林影病了,要将先锋营交给我。”李珺拍着大腿,“我哪里会打仗啊?可不得一出去立刻输,七弟……七弟不会是与耶尔腾商议,要故意输掉这一战,只为了给皇兄那头一个交待吧?”
灵星儿惊出一身冷汗,还没反应过来呢,身边已掠过一道白影。
“门主!”
“驾!”云倚风狠狠一甩马鞭,骑着墨玉翠华,如一道黑色飓风卷出雁城。
风将他的长发吹散,心也彻底乱了。
双方的战场拉开在北山,巨大山体蜿蜒盘踞在高原上,光秃秃没有一棵树。
而在山脚下,双方军队正在对峙。位于黑蛟营最前方的,自然该是破虏先锋军,却到处找不到先锋官——今日压根就没人看见平乐王。队伍两侧,黑色的旗帜正烈烈扬起,金鼓擂得如同惊雷,但以五万人马来迎战如此数量庞大的敌军……几乎所有将士第一个念头都是,中计了。
萧王殿下必是中了耶尔腾的奸计,才会将主力大军派往别处,此番以少敌多,一场血战在所难免。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长枪,暗自决定哪怕拼到最后一口气,也要护住身后的雁城与百姓。
另一方,葛藤部族的骑兵却气势雄浑,如山中恶狼,连眼珠子里都泛着贪婪的绿光。耶尔腾骑在马上,看着对面那几乎能称得上“弱小”的军队,微微扬起嘴角。在他身侧,则是当日那名雪衣妇人,依旧用白纱覆面,衣服也不知用何材质制成,远看像水中鱼鳞一般。
骤然响起的号角声划破了长空。
杀声震天!
双方的军队如潮水般交汇,季燕然调转马头,刚欲登上高岗,却见远处一匹黑色骏马正疾驰而来。
……
飞霜蛟长嘶一声,四蹄飞跃迎上前,季燕然伸手一揽,将马背上的人抱到了自己怀里。
云倚风顾不得多问,只脸色煞白地向战场望去,双方战力的悬殊显而易见,想起李珺那句“要故意输掉这一战,只为了给皇兄那头一个交待”,他就浑身冰凉,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季燕然揽着他没说话。
云倚风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你……”
季燕然却捏着他的下巴,轻轻转向另一边。
北山之巅,一枚信号弹带着尖锐哨响没入云端,黑压压的人马正在不断涌出,如来自深渊的滚烫岩浆,肆虐冲刷,自侧翼焚尽了葛藤部族的骑兵。领头之人是云珠,还有其余部族首领,那些一同围剿过夜狼巫族的联盟军队,此时又神兵天降,重新出现在了山里。
大梁的军队只有五万,可加上诸多部族的骑兵,人数便成了葛藤部族的两倍。
庞大的山体,是最好的天然屏障,而大梁毫无秩序的军队调派,也令耶尔腾的前哨陷入混乱,只知道四面都是行走的军队,却不知他们最后要前往何处。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
耶尔腾的野心,绝不仅仅在西北十城,根据线报,白刹国的军队已经在蠢蠢欲动了,只等与葛藤部族联手,压入大梁的国境线。
对方是瘟疫般的存在,必须趁早清除。
所以季燕然便与众副将订下计谋,接受了耶尔腾的提议——双方假意开战,而自己因为“判断失误”,导致了黑蛟营的全面溃败,不得不向南撤退,从而被迫放弃西北十城。
明面上,大梁军队的确不断被派往别处,而在暗中,逐月部族的多吉与乌恩、格根三人,却日夜兼程游走于各个部族,共同订下了击溃葛藤部族的计划。
就如云倚风先前所预料的,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大梁将士们高举手中刀剑,奋勇冲锋,寒刃穿透鲜活肌肉,喷溅出的血将脚下的土地灌成赤褐,而葛藤部族的旗帜早已被烈火吞没,连耶尔腾也身陷包围。
云倚风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
“幸好。”他喃喃地说,想哭又想笑,“我还以为……”
季燕然却依旧紧锁着眉头,眼底写满愧疚与痛苦,嗓音干裂嘶哑:“对不起。”
云倚风摇摇头,精疲力竭靠在他胸前,靠在那寒凉的铠甲上:“没事。”
真的没事。
他说:“这才是我的将军。”
第104章 大获全胜
战场上空笼满厚重乌云, 云倚风骑在马背上, 远远看着下方,看着那些绵延不绝的杀与血。
枯草被烈焰焚至焦黑, 马蹄踏过时, 溅起一片流萤般的火星。而就在这一片纷扬飘落的火星里, 飞霜蛟腾跃而起,向着厮杀最激烈处冲去。
耶尔腾虽中计受困, 自知此战必输, 曾经雄踞一方的葛藤部族,或许会在今天、在此地, 被呼啸的狂风一并吹散在沙尘中, 却仍死守着不肯投降, 他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黑狼,疼痛与仇恨,反而令血管中迸发出更多的凶猛的力量。大梁将士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胯下战马也在仓惶间绊到地上草藤, 重重摔在了沙丘中。
眼见闪着寒光的长刀已经逼近, 那名兵士本能地捂住头, 却听到耳边传来“铛”的一声,再睁眼时,只扫见了一片腥红披风。
耶尔腾满身是血,形容已近狼狈,却依旧紧紧握住刀柄,咬牙看着面前的人:“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实在有太多的不甘, 那在胸腔中蓬勃了多年的野心,才刚显露出一点萌芽,甚至还未来得及扎根于泥里,就被彻底掐灭。自己本应更警惕一些的,更警惕一些,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株血灵芝,他原以为握住了季燕然的唯一软肋,却不料,最后竟成了对方用来麻痹自己的一剂毒药。
“原来你当真是没有心的。”耶尔腾狠狠吐出血沫,“所谓愿意用命去换的血灵芝,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季燕然用剑指着他,冷冷道:“我自会撬开你的嘴。”
听到这句话,耶尔腾脸上莫名就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你就试试吧。”言毕,他高高举着刀,再度杀了过来。
云倚风站在高处,能清楚地看清所有战局。耶尔腾虽是一等一的勇士,却也架不住潮水般的大梁将士,经过数十轮厮杀后,他此时早已伤痕累累,自不是季燕然的对手,很快便被击落在地,套上了镣铐与枷锁。
大首领被俘获,葛藤部族的军队也就成了一盘泄气散沙,开始有人丢下手中刀剑,主动举起双手投降。眼看这场激战已近尾声,战场另一方却又传来新的惊呼。
是那名白衣妇人,或者说是假冒的“白衣圣姑”,她骑了一匹古怪而又暴躁的红色大马,横冲直撞如雷奔,也不知佩有什么暗器,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惨叫。
季燕然弯弓满月,三支钢头白羽利箭裹挟着风,似流星飞逝穿过军队缝隙,直直没入大马后臀。
骤然吃痛,那红马惨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将背上的人抖落下来。周围的士兵一拥而上,拿着绳索想要将她捆住,对方却如鱼入水,身躯上裹着鳞般的布料,手中“呼啦”扬起一把刺目迷烟,士兵们纷纷掩住口鼻后退,就听耳边“轰”的一声,再睁眼时,白衣妇人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