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那姑娘说。
而另一头,宋玄和方秋棠正撞见了在花下楼呆若木鸡的常风常雨兄弟两个。
宋玄奇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阿羲去哪里了?”
常风常雨两人道:“已经进去跟姑娘风流快活了。”
宋玄的神色立时复杂了起来。
一旁方秋棠还在火上浇油:“你还把你家阿羲当白莲花护着呢,瞧瞧,都学会点姑娘了,你平日里还总瞎操心。”
常风问:“要我们去将他叫下来么?”
宋玄摇了摇头:“罢了,也不必跟他说我们来过了,反倒要他难堪。”
大抵跟方秋棠说得一样,毕竟是年少气盛,又是天潢贵胄,寻欢作乐也是难免的。
他也不晓得,如今是松了口气的释然多一些,还是心底那莫名的复杂多一些。但是他晓得自己原本的心绪不宁,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方秋棠还在一旁拉扯他:“你帮我多说两句,这次我的生意成不成,全看想容肯不肯帮忙了。”
宋玄叹了口气:“想容那个臭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当初一声不响地走了,只怕现在已经嫌透我了,我帮你说话,反而是火上浇油。”
方秋棠瞪大了眼睛,立时变成了嫌弃:“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带你来干什么?还不快滚。”
“你又没说是来让我托你找关系的,我还以为你带我来寻欢作乐的。”宋玄忍不住调侃。
“带你个假道士来寻欢作乐?我脑子进水了?”方秋棠翻供翻得飞快。“你赶紧回去,别让想容瞧见你不痛快,影响了我的生意。”
宋玄早就习惯他这副德行,只是他本来也无意欢场,便当真扭身要走,却听见后头脂粉堆里传来一声爆喝。
“宋玄,你给老娘回来!”
第45章 想容
“宋玄,你给老娘回来!”
宋玄听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吼,竟真的停下步子来,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来
后面几个姑娘簇拥着一个女人来了。
那女人长了一张娃娃脸,让人瞧不出年纪来。面容尚算清秀,只有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山间的小鹿。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衣裳,走起路来大步流星,逼得周围的几个姑娘只能一路小跑地跟着她。
不是想容还能是哪个?
想容见了宋玄就冷笑:“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老娘的照面都不敢打?”
宋玄叹了口气:“这不是怕你瞧见我生气吗?”
“你也知道我生气?”想容一脚踹翻了椅子,骂道。“你这孙子溜的比谁都快,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可怜老娘独守空闺、日日惦记着你的安危,怕你行骗让人给打断了腿。”
“好容易回来了,却连知会我一声也不肯€€€€宋玄,有你这样做人情郎的?”
想容这一番话说的真是凶悍至极,再配上怒目圆睁的表情,那真是实打实的一条母大虫。
可落在她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就显得有几分可爱了。
方秋棠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宋玄,你瞧瞧你办得这叫什么事?”
想容的目光立刻如刀子般剜过去了:“你闭嘴,你当你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俩就是蛇鼠一窝,合着伙糊弄我的。”
方秋棠立刻噤了声,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跟想容吵架是落不得好的。
比牙尖嘴利,方秋棠自然是不畏惧的,只是想容骂不过他,是真的会上手动粗的。
他身娇肉贵的,哪里禁得住想容的几记重拳?
宋玄见左右的嫖客都在往这边张望,便忍不住笑道:“咱们还是里头去吧,到了里头,我再跟你赔罪。”
想容用鼻子哼了一声,拉着宋玄的袖子就往内院走,拽得宋玄一个趔趄,险些保不住他那神棍的风范。
倒是有听见细节的人暗自脑补了剧情,转头就传出“宋先生有特殊嗜好,不爱娇花偏爱母老虎”这样离谱的传闻。
却说这头,宋玄一路被拽着进了内院,想容拿脚踹开了一间雅间的房门,拿下巴示意方秋棠滚进去。
方秋棠刚一进去,表情忽得一变,又推了出去:“这……”
想容神色不变:“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做生意?我这花下楼能用得几匹布料,哪能满足你方老板的胃口?”
宋玄探头一瞧,里头正坐了几个商人,吃酒听曲,好不快活。
想容接着道:“这都是最近才来四方城的,想来跟那季什么并不熟悉。我早先就想帮你,只是碍于季硝那厮的手太长,我一个开妓院的也没什么办法。如今那厮不胡闹了,我便拾掇了几个常客,专门引荐给你的。”
方秋棠神色微微动容。
跟想容熟悉的其实是宋玄。
他与想容之间的一点联系,其实多半都源于宋玄这个纽带,是以当宋玄离城,方秋棠也从没想过向想容求助。
可想容却记得他。
宋玄曾经跟他开玩笑,说想容这姑娘从根儿上就是个绿林好汉,你对她有一分的好,她就能惦记你十分,你与她喝过一碗兄弟酒,她就当真能为你豁出命去。
方秋棠曾经当他言过其实,可如今瞧见,却发现宋玄说的是真话。
“愣着干嘛?人都给你请来了,还不进去?”想容瞪他一眼。
方秋棠瞧了她半晌,终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多谢。”
这才走进房里去了。
宋玄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弧度来。
他心里明白,这些天方秋棠虽然面上还是嬉笑怒骂如常,对生意却是紧张的要命。
哪怕他再不喜欢方家,这世上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终究都走了,一手带大的季硝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生意也化作了泡影。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连想容这条线都要想起来的。
方秋棠绝对不是像看上去一样的云淡风轻。
可这家伙要面子,嘴又硬,哪怕再不安,也绝不会对宋玄吐露半分,只会在酒后骂两句季硝罢了,要他诉苦,却是断然不可能的。
宋玄有心帮他,只是他这声“宋先生”,也不过是八门中博来的名声,人家高看他一眼,是怕他找麻烦。至于商人之间的人脉,他却是半点没有的,总不至于逼着人和方秋棠谈生意。
倒是想容,却是不声不响地将这件事情做了。
可见想容虽然从气质到行为都透着一股彪悍的气息,却终究是有几分女孩子的细腻的。
他眼见着方秋棠进去,低声说:“劳你费心了。”
“他跟老娘客气,你也跟着客气?”想容轻轻给了他一拳,语气中已然不见怒气,却犹带三分埋怨。“你可得给我交代明白了,当初一声不响地跑出城去,怎么连个信儿也没有?你又不是我姘头,我难道还会拦着你滚蛋不成?”
宋玄苦笑:“我……也不是。”
想容柳眉倒竖:“那是因为什么?”
“我怕你哭。”宋玄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
想容的确是个绿林好汉似的姑娘,可也确实心肠软。他当初想要出去游历,却不肯告诉想容,就是害怕这个外表彪悍的姑娘因为离别,在他的面前掉金豆豆。
想容没想到竟问出这么一个答案来,哪里肯承认:“你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也值得老娘为你掉眼泪?谁给你的脸?”
宋玄笑着附和:“想容姑娘说的是,姑娘响当当一条好汉,怎么会为某一个神棍落泪呢?”
想容见他附和,又觉得自己受到了敷衍,忍不住又给他一拳:“我说真的,我绝对不会为了你哭的。”
宋玄连连点头:“是了是了,你说的都是。”
这头两人旧友重逢,一时聊的热络,便站在游廊尽头聊了起来。
却不曾想姬云羲正在那头,隔着一道垂花门淡淡的瞧着。
他听不到两人聊天的声音,却能看到那女人长了一张貌似天真无邪的面孔,拿拳轻轻捶打宋玄的肩头,宜喜宜嗔。
宋玄也不推拒,只笑着哄她,还连连拱手,郎才女貌,倒也是一副画似的眷侣。
没有人注意到他。
隔着一道门。
就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姬云羲终于意识到,宋玄的出现,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童年的“宣哥哥”,有了唯一可以依赖信任的对象那样简单。
而是一剂药引。
宋玄能够引出他所有遗落在记忆深处的温暖、快乐。
也能同等地引诱出他沉积多年的自私、嫉妒、憎恨,让独占和控制的愿望不断沸腾增长。
直到这黑暗浓稠的一团充斥胸腔,碾灭由他带来的、那唯一的一束光。
第46章 计较
宋玄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方秋棠是生意上的应酬,想来是脱不开身,他与想容叙了半天的旧,也就回来了。
他刚一推开大门,就瞧见直直地撞进了姬云羲的视线。
宋玄关门的动作停了一瞬。
姬云羲正坐在正厅阶前,仍是白天那一身白色滚银边的锦衣,瞧见宋玄进来,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宋玄想起了白天常氏兄弟两个跟他说的,姬云羲进了花下楼,便被姑娘领去风流快活了。
他本以为今夜姬云羲要留宿在花下楼了,所以看到姬云羲时,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回来了?”宋玄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他若真是姬云羲的兄长,此刻也许会教训姬云羲一番,让他年纪轻轻不要贪色。
或者姬云羲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宋玄也会将他从青楼里揪出来,要他不要沾染上吃喝嫖赌的坏习惯。
可这一切都不成立。
姬云羲有着天底下最显赫尊贵的出身。
而宋玄与他非亲非故,至多只是童年时的玩伴,如今负责护送他回京的老友罢了。
所以宋玄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无趣的话,然后走上前去想要拉姬云羲起身:“别坐台阶上,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