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神力在他体内流转百年,与他已是一体。
圣器?圣器是被他唤醒的,那他自然有办法,让它再度沉睡了去。
另一边,谢天明亦是进行了一番深思,尔后对阮霰道:“乾元境修为的人,在阮家面前,不过一只蝼蚁。我去向境主讨一些能快速恢复境界的药和方法,先离开。”
镜云生:“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化光离开秋江八月声,庭院之中,又是一片寂静。
阿七变成了雪白巨犬的模样,趴在地上晃尾巴。
兀的,阮秋荷在地上撑了一把,站起身来,坚定地对阮霰道:
“圣器是四圣家族立足之本,灵力乃修行之基,两者固然重要,但以这样的方法……有违天道人伦,做出此事之人,绝对不可饶恕!”
“堂叔,在知道这样的事实后,我无论如何也要回一趟金陵。”
“我不可能跟没事人似的待在瑶台境修行,我要回去,我要向所有人揭穿这个真相!”
“再者,我父母在家族中,地位还算不错,我一定有能帮上你忙的地方!”
她一声高过一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泪流满面。风扬起她粉色的衣角,在虚空中晃荡不落,犹似满眼倔强。
“让她去吧。”原箫寒微微一叹,“年轻人就是这样,越拦,越是内心坚决。”
“行。”阮霰与他对视良久,拂过衣袖,起身回房。
原箫寒随在他身后。
风定后又吹拂,穿过树叶,带起沙沙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阮秋荷呜咽一声,捂住脸蹲了下去。
日上中天,阳光灼目,但参天古木之下,树影深深。
江湖,从来便是血泪交织,恩仇翻涌。
三日后,一行人自瑶台境出发,前往金陵。
流夜台众人挥泪相送,其中哭得最厉害的是钟灵,他被原箫寒以“修为太低、对金陵不熟、起不到作用”为由,留在了瑶台境,与沉重的课业相对。
太惨了,我为何不早生一百年。
钟灵吸着鼻子对自己道。
当日,江湖风云榜在西京上宫楼揭榜,排名令天下震惊。
春山刀阮雪归居于第三,孤月剑主原箫寒名列第二,榜首却是——斩梦人雾非欢。
第五十七章 春日金陵
江湖风云榜开榜的同时, 原箫寒便接到消息, 览过之后,表情无甚变化,似乎早已料到此结果。
“这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与阮霰同坐一案, 支着下颌,轻声道。
“我受困百年,修行亦是荒废百年, 却没想到, 还能名列第三。”阮霰答非所问, 神色淡淡。
原箫寒抬手抚摸阮霰眉骨, 低声笑道:“你这话若是传出去, 不知道又要结多少桩仇。”
“什么名列第三?风云榜还是兵甲榜开了?”谢天明听见两人交谈,三步两步凑过来,好奇发问。
“风云榜。”阮霰将原箫寒收到的那封信递给他。
“我看看!”“和去岁比有什么变化?”“什么雾非欢竟是第一!”
其余几人迅速将谢天明扯过去,边看排名边惊呼,讨论十分热切。
阮霰端起案上茶杯, 垂眸轻饮。今日的茶是庐山云雾, 茶汤明亮,芽叶嫩绿,盛在玉白瓷盏中, 格外优美。
饮过几小口, 阮霰道:“雾非欢是因为得到了圣器的力量, 才一举跃至魁首。”
原箫寒有些疑惑:“但你不是说, 圣器之力, 非本家人不能掌控?”
阮霰蹙了下眉,尔后抬眸,对上原箫寒的视线,轻声道:“或许有人对圣器做了什么,使之为他人所用,若与雾非欢再见一面、交一次手,或许可知背后缘由。”
阿七看完了榜单,从云舟那头跑过来,趴在阮霰脚底厚实的绒毯上,有一搭没一搭甩动尾巴:“你们就没想过另一个问题么?他得到了圣器力量,是想做什么?”
“杀我。”阮霰答得不假思索。
“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便毁掉,他这性格还真是百年不变。”阿七两只前爪抱住脑袋,语气分外苦恼,“当初就不该存一丝善念,将他从废墟里捡回来……”
“不提。”阮霰冷冷打断它的话。
“哦。”阿七很是郁闷,缓缓慢慢分开四肢,把自己摊成一块饼。
原箫寒为阮霰茶杯续上水,伸手将他唇角低垂的弧度抹开,低声道:“想必,我们会和他在金陵相遇,就是不知他是否和阮家有合作。”
“圣器是四圣家族存世根基,外人不太可能得到研究机会,所以解除圣器限制、让圣器的力量为外人所用这种事,应该只有四圣家族能做到。”阮霰语气沉沉。
“若真是如此,那阮家倒是得了一大助力。”原箫寒无声一叹。
“可如果他和阮家有合作,就用不着偷我们从镜云生剑柄抠下来的那块石头了吧?”阿七插话。
阮霰摇头,反问它:“阮家会让我保留那块石头?”
阿七睁大眼,豁然开朗:“这……不会……说得也是!”
一个日夜过后,云舟行至金陵地界。
时值二月末三月初,城中春正好,处处可见姹紫嫣红,风中满是花香清甜。姑娘们换上轻薄春装,露出凝霜般的雪白肌肤,或执团扇扑蝶,或三三两两笑着打闹。
阮霰冷淡扫过这一幕又一幕,从鸿蒙戒里取出一张面具,缓慢戴上。
“打算在何处落脚?”原箫寒与阮霰并肩立在云舟边缘,低声开口。
阮霰一扬下颌,指向金陵城东,那处有院落依山而建,巍巍又浩浩,其上罩一结界,在阳光耀眼的白日,须得仔细辨认,才能看出上面流转的光华。
“宅院里张灯结彩,可见喜事临门,身为阮家之人,我春山刀阮雪归,怎可不会去祝贺一番?”阮霰眉梢一挑,缓慢说道。
“准备送什么样的礼物?”原箫寒问。
“自然是一份大礼。”阮霰话语淡漠,片刻后,又问:“可知谁人成亲?”
原箫寒在金陵安插了人手,对阮家时刻进行监视,此类情报了然于心,答话不曾犹豫:“是阮方意与白飞絮,婚事是一年前定下的,喜宴就在今晚。前者在江湖上的名号是照碧山月,在今日揭晓的江湖风云榜上名列第七,后者乃是沉香亭之人,江湖美人榜第三。”
阮霰“哦”了一声,表情有一瞬复杂。
原箫寒望着远方,没有注意到这点,继续道:“阮方意与你是同辈,他习剑,剑修二字已不能形容他,如今无论南国北境,都叫他剑痴。
白飞絮乃沉香亭掌门亲传徒弟,阮家娶了她,相当于娶回了整个沉香亭。这个门派,在幻术一道上走得极远,可称当世第一。”
他身旁之人沉思着点头。
“阿霰,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去阮家,必须有人在外接应,秋荷也不适合同你们一道出现在众人眼前。所以,我们兵分三路如何?”谢天明走到阮霰身后,提议道。
这话言之有理。
阮霰回头,目光扫过云舟上另外几人,道:“天明,你和镜云生去情报楼,找林间鹊,他知道我要什么;阿七,你跟在秋荷身边,若有事发生,立刻通知我。”
随后又叮嘱:“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好。”
答复之后,各自行动。谢天明拉着镜云生直接跳下云舟,阿七变成了一支玉钗,落到阮秋荷发间。
“我先回去,探一下我爹娘的口风。”阮秋荷拿出一张传送符纸,长长呼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尚在瑶台境时,原箫寒曾提点过阮秋荷一次,她父亲身为阮家四大长老之一,不可能对阮霰的事情一概无知。那时起阮秋荷便明白,回到金陵须得小心行事,万万不可冒进。
若父母与她持同样意见,便皆大欢喜。若他们站在阮东林那一边,将她关起来不许她出门,都是小事,若以她威胁阮霰,那她恐怕只好以死谢罪。
如是想着,阮秋荷捏碎传送符纸,身形从云舟上消失。
云舟上只剩阮霰和原箫寒两人。
阮霰让云舟悬停云间,眺望春日里的金陵。
倏尔,他抬手一指:“可有察觉到,和你上次来相比,阮家所在的那片山,灵气弱了许多。”
原箫寒轻声一“嗯”。
“但它仍是个庞然大物。”阮霰道,继而冷笑了一下,“不过——我从未将它放在眼里过。”
说完,抓住身侧人手腕,一甩衣袖,离开云舟。
下一瞬,两人出现在金陵城东,阮家正门入口。
庭院深深,高墙肃肃,风中彩结飘摇,乃是以一寸一金的云锦裁成,华贵无边。
飞花乱舞,打着旋儿掠过惹眼的大红喜字,去迎接门外络绎不绝的宾客。这些花并非普通的花,而是以灵力凝成的光华,落到人身上,很有滋养效果。
而同样迎在门口的,还有数个乾元境三层大圆满的修行者,所穿衣料考究,所佩刀兵上乘。
排场不可谓不大。
阮霰的修为在无相境,和他说得上话的,修为皆在此境,但并不代表这是一个无相境遍地走的世界。对于绝大多数势力与门派而言,乾元境修行者,已是上宾中的上宾。
但阮家乃陈朝第一大族,豢养了一批无相境高手,这种乾元境修行者,放在在阮家只有充当二流打手的份。
有资格前来参加照碧山月阮方意,与沉香亭掌门亲传徒弟白飞絮婚宴之人,身份地位皆是不凡,却仍有许多在暗地里赞叹阮家的手笔与排面。
无数重礼被登记在册,阮霰与原箫寒却是两手空空,他们随着人流前进,在将要入门那刻,果不其然被拦下来。
“两位,烦请出示请柬。”
其中一个迎门者见两人一个戴着面具,一个极其眼生,神情不似参加婚典,又都敛了气息,教人探不出境界深浅,当机立断抬手挡住去路,语气客气,但更多的是震慑与恫吓。
阮霰理了理衣袖,撩起眼皮,对上此人视线:“我不需要请柬。”他声音若寒山玉石相撞,耐听,又质地清冷。
至此地而不必出示请柬的,多是与阮家长老那一层面的人相熟,他们根本用不着排队,早早便被专人迎了进去。这样的事,倒是今日第一次发生。
在场中多数人起了看笑话的心思。
“那么,可否请教尊姓大名?”又有两个迎门者走来,嘴上说着敬语,但威压已然外放,三个人如墙挡在阮霰面前,两眼如钩,锐利无比。
门口一些身份高、但修为不高的人已是承受不住,颤着四肢、瑟瑟发抖。
阮霰依旧站得笔直,素色衣角轻摆,被多情的风勾勒出忽上忽下的弧度,但那双寒月般的眼眸里,漠无情绪。
这让三个迎门者内心起了异样,正交换眼神,他们听到这人又说:“你们不配。”
“放肆!”迎门者当即厉喝。
这个时候,阮霰身旁的原箫寒缓慢弯起眼睛,他跟个随从打手似的绕到阮霰身前,取出腰间那支新的玉笛,拿在手中幽幽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