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相思 第48章

“他对我?我不知道……”

那人眸光发亮,无甚血色的唇也突然有了薄红的颜色:“即便他根本不爱我,我也要若干年后的江湖传说中,跟苏错刀名字紧密相连的,不是叶鸩离,而是我。”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人和初见时一样幼稚,一样任性。

何逐空摇头,转了话题:“照苏错刀的天分,半年闭关,恐怕廿八星经已臻大成。春色坞一役,定能得偿所愿。”

那人笑道:“那便很好。”

想了想,又道:“孔雀两个月前,曾奉叶鸩离之命,来割天楼求见我。”

何逐空淡淡的长眉拧起:“叶鸩离此人……外似嚣张跋扈,实则细密狡猾,难道他已对割天楼起疑?”

那人指节轻击茶盏,他戴着一副薄纱的手套,但手指之修长优美,隔着纱亦能窥见几分:“不是的,他花费千金打探李沧羽的下落,另外,大概是想知道割天楼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罢。”

何逐空略一思忖,不禁赞道:“李沧羽的下落……这叶总管倒真是直中要害的聪明。”

那人淡淡道:“叶鸩离,我必杀之。”

何逐空提醒道:“孔雀身为十八天馋君之一,定有过人之处,你莫要小瞧了她……没露出什么破绽么?”

那人眸中深藏着一种极度的骄傲自信:“逐空大哥,我的易容术自不必说,从我们相识那日起,人前人后,我可曾有过半点破绽?”

插在坞上刀剑未出,云来客栈已是风雨大至。

三日后,武林大会。

风和日丽,门派如织,正是以武会友切磋互助,以及了结宿愿再添新仇的大好时机。

春色坞圆台上,四大门派的宗主居高而坐,一般的端然生威,但气色却各有不同。

最操心的是方外之人空证大师,只恨不能一手金刚伏魔一手割肉喂鹰,最淡漠的是掌舵暗器世家使之数十年长盛不衰的唐一星,就差没有随身带个酱油瓶了。

白鹿山新掌门任尽望青袍大袖,看每个侠少侠老都像看自家院子里撒欢的狗,透着极度的容忍祥和,而明德道人却仿佛看到了野狗爬到自家床上尿了一泡也似,面黑如锅底,最是引人注目。

圆台下各门各派割据一方,势力大拳头硬的紧靠石台,人少力弱的便在外圈求一栖身之所,关系好的凑做一堆彼此亲近,差的远隔众派免得一个喷嚏招来两帮互殴,总之乱中自有序,闹而不失控。

唯独七星湖虽紧邻石台,周遭三尺之内,却千山鸟飞绝的一派寂灭,叶鸩离都怀疑苍横笛是不是悄悄洒了一圈毒虫粉,心中只觉得好笑,转眼四顾,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如避蛇蝎,或是怒目回视。

叶鸩离冲一个峨眉派的女弟子笑了笑,那小姑娘的表情似乎是要昏过去或者拔腿就跑。

===================================================

突然人群中一阵喧哗,十数人分波劈浪般赶到,直奔七星湖附近的地盘而来,叶鸩离眉梢一挑,笑意盈盈:“北斗盟诸位朋友一看便是白道的擎天柱紫金梁,瞧这气势,剑不出鞘则邪魔辟易。”

苍横笛点头道:“公子高见,宋盟主更是柱上之柱梁上之梁。”

叶鸩离睁大了眼睛:“那么高?那宋盟主肩上坐的那位还不得摔死?”

苍横笛认真打量一番,道:“回禀公子,那位没有影子,只是具干尸幽魂,看起来有些像桑鸿正桑大侠……不过公子,属下着实不解,桑鸿正死于采补之术,为何要缠着宋盟主,一副勾魂索命的模样?”

叶鸩离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本座虽一向高见,却不曾奸杀桑老侠……阴魂缠身之事,宋盟主肚子里点灯笼,自己明白就好。”

他二人说话声音并不太大,刚好让离得不远的一圈门派以及圆台上四大掌门听个清楚,虽阳光明亮,听到的人却身上一寒,明德道人兀自在忙着生气,任尽望唐一星看向宋无叛的眼神,却已多了几分斟酌不定之意,就连空证大师,都垂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妖人污言秽语直指盟主,北斗盟诸人面色刷的就变了,冯佑之似乎昨夜喝多了酒,鼻头随着眼睛一起直冒血丝。

宋无叛劲装结束,肤色微黑,犹如一柄锻铁利剑,只冷冷端详苏错刀:“苏宫主,辰州一别,还能再与宋某一战么?”

苏错刀惜字如金:“能。”

他一身墨黑丝袍,足若霜雪,踏青木屐,气定神闲,眸光湛湛如碧空,却不看向任何一个人,自成一方天地。

此番怀龙山,新秀露脸之战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瓜子茶水,白道三席之争才是那大杀四方的主菜戏肉,若北斗盟与七星湖一对阵,则是烤鸭油亮酥脆丰盈饱满的那层皮,任谁都睁眼瞧着,支着耳朵听着,勾着脖子期待着。

听宋盟主的口吻,似乎曾与苏错刀交过手,而且还占了上风,一时白道众人,纷纷有些振奋激动的意思。

叶鸩离冷眼看着,活像吞了只连毛带皮的死耗子,说不出的烦躁郁闷,明知苏错刀那次只不过要骗一苇心法,但无论如何,终究还是因为越栖见伤在宋无叛手底。

要苏错刀为自己也伤一次,心里怎么也舍不得,唯一之计,就是当众狠揍宋无叛一次,如此才能出这口恶气。

至于越栖见,数日之内注定是个死人,跟死人来往叶总管还算大方,一切既往不咎。

他这儿心念电转,圆台上任尽望已作了个既规矩且谦和的四方揖,详细分说三席的比试规则,口齿清晰层次分明,言语风趣又不浅薄,众人只听得频频点头。

规则很简单,想入主三席的门派自动自觉坐上圆台,等着不服气或也想捞一席的门派的挑战,大致就像是蹴鞠场上的风流眼,任凭别的门派开大脚来射,无论你倒挂金钩还是单刀直入,大伙儿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赢的渡海足底生辉,输的就把脸扔海底喂王八。

对阵两派限出三人,三局两胜制,连续赢得十派者,位列白道七席,当然,若圆台上的门派威名赫赫慑敌于千里之外,无一派敢于挑战,三日后也自动位列白道七席。

规则说罢,任尽望目光扫过群雄,温言添了句蛇足:“能上这怀龙山的,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一会儿刀剑无眼,便是有所损伤也不可轻易怀恨结怨。”

空证大师点头称是:“理该如此,怀龙山武林盛会本为了切磋共进,各位点到即止最好。”

叶鸩离冷哼了一声,低声道:“那便不要打啦,大伙儿剃了头当和尚比念经去……喂,横笛,和尚念经怎么比?比大还是比快?”

苍横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沉吟道:“公子恕罪,属下不知。”

叶鸩离叹了口气,没奈何道:“让你多读书,你不听,看,露怯了吧?回去就多念念玄女经房中要术经什么的,眼下……还是辛苦些,打罢。”

苍横笛诚惶诚恐,道:“属下知罪。”

他二人说话不干不净,周遭门派皆怒目而视,任尽望笑眯眯的瞄来一眼,道:“各位都身负绝学,所用兵刃想来尽有玄妙,但本次比试刀枪棍棒皆可,唯有暗器毒药、蛊幻之术还请善自珍藏,莫要显露人前。”

这话说得委婉柔和,任尽望为人周到,又请一尊大佛来镇着,笑道:“若自信暗器功夫能有唐家漫天花雨、覆我华裳的恢弘正气,想下场让唐掌门掌掌眼,亦无不可。”

唐一星仍是一副落落寡欢的神气,颔首道:“任山主抬举了……大会但有所需,唐家无有不从。”

任尽望又问询少林武当两派可有异议或是提点,他虽是白鹿山掌门,地位超卓,但毕竟晚辈新任,因此执礼甚恭,一时连明德道人都含笑道:“任山主妥当细致,一如当年的孟山主啊……有佳弟子如此,孟山主虽然病重,恐怕亦无憾矣。”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