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原先以为收服杨显军要花一番力气,没想到他们抵抗力如此软弱。这样的军队竟也能把正规军打得大败让城池失守,这让朕不得不心忧现在天下各地州县城池的驻扎官员到底是怎么一个糟糕法!看来这次回去,第一件事便是需要大开科举重选文武官员。把原来那些老糊涂小糊涂大贪小贪全部换掉!免得弄得朕的天下乌烟瘴气。唐池,你可有推荐之人?”
摇摇头,“陛下,臣确实有事想要禀告。还请陛下按住怒火,慢慢听来。”
“什么事?你说。你有任何失言朕也不会怪罪与你。你要是实在担心,要不要寡人先赐你一块免死金牌?哈哈!”年轻的皇帝在他的贴身侍卫面前很是随意,表情也没有平日的冷酷严厉。
笑起来,绷紧的身体也略微放松,“陛下明日可是准备在阵前处置那些收押的叛军?”
“嗯。”
拎起小炉子上的茶壶,给彖添满。
“皇上可知那些叛军也只是些吃不饱肚子不得不揭竿而起的贫民老百姓?他们家中应上有老父母下有妻儿待养,臣虽然明白陛下是想在阵前立威,好让反叛军失去气势心慌不安失去战斗力顺便起到杀鸡敬猴的效用。可是,这样一来,陛下大概会大失民心,弄个不好激起天下义愤,到时战火四起,恐怕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平定。”知道自己这番话已有逾越之处,但因不想看到彖变成没有仁慈心的暴帝,唐池把生死置之度外大胆进言道。
嗅着爱闻的淡淡清香,盛凛帝没有开口,手捧起茶盏。
干脆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说出,停下话头,静待当今圣上的反应。
抬起眼睑,静静注视着眼前有张淳厚秀气面庞的下属。半晌,才开口道:“朕会考虑你的建议。不过,你的胆子也确实很大,你就不怕朕半途生怒降罪与你么?”
“不怕。臣相信圣上!而且臣一心只为圣上,心中无鬼无愧,何怕之有?”
“说得好!好一个无鬼无愧!唐池,朕原来就跟你说过,在人后,朕允许你不用卑称。要知道……,朕偶尔也想有个可以随意说话的对象。”
神色变得柔和,看向年轻皇帝的眼神也尽是柔情,“啊,我明白了。请陛下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您身边听您说话。您想说什么我都会洗耳恭听。只要您不觉得我烦就好。”
“嗯,这样就顺耳多了。”双手搭上唐池的肩头,站起身,“唐池,你今夜就别回你的营帐去了,留下来帮朕暖暖被窝。虽说已经是四月末,可是在这大西北,寒意还是往骨子里透。明晚你就搬来和朕同寝,直到回宫。”
经常被当今圣上半夜打搅共分被窝的贴身侍卫唐池,对彖这样的要求已经逐渐习以为常。笑着点头答应。
厚实的锦被里裹着一对睡得正香的人儿。
啊,不对,有一个是在装睡。从他颤抖的眼皮和肩膀偶尔的移动可以看出他并没有进入熟睡。
唐池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是因为不是自己床的缘故,还是出宫头一次二人共枕,男子有着奇怪的异样感觉。
比起西北地荒凉冷硬的土地气息,身边男人的身体温度和隐约的暗香更让他难安。
无法进入睡眠状态的神经变得尖锐敏感,就连男人吐出的平稳呼吸也变得扎耳骚扰人。
睁开眼睛,侧身望向已经安心熟睡的当今天子。
黑暗中,隐隐约约浮现的深刻轮廓好像具有了魔力。吸引着唐池越落越深。
这是我的彖彖呵,我的小彖彖……
手指不敢碰到他的脸上,悬空顺着他的轮廓描画着他的眉眼鼻唇。手指禁不住落到他的发上,闭上眼睛,感受指尖在发间滑动的感觉。实在忍不住,大着胆子,收紧手臂把当今天子搂进怀中。
呵,我的小彖彖长大了呢……
盛凛帝没有醒来,可能是因为身边的气味已经熟悉,被拥住后,不但没有推开,反而咕哝一声张臂反抱住温暖厚实的身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更深的睡眠。
男子感动的鼻子一酸,把头脸埋进年轻皇帝的长发中。
清晨,传来鸣钟。
唐池穿着内衫跪坐在床上,为皇帝披上外衣扎紧束腰,没有传声唤服侍的随行太监进来。而皇帝也好像认为没有这个需要,任由自己的侍卫为自己着装、束发。似乎把这些当作理所当然。
用木梳挑起黑油油的长发,握起一摞在手,再挑起另一摞,仔细而又温柔的梳理束结,挽成髻用龙头金簪固住。
帘子外传来侍候太监的声音:“皇上,奴才磕见。”
皱起眉头,“不用进来了,朕已打理完毕。”顺手把身边的帝冠递给身后为他梳头的男子。
“是。奴才遵旨。”太监等在隔壁,不敢进来。
“还是你帮朕弄得舒服!每次让那帮太监宫女梳理,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对劲。呵呵,朕想到如果以后你犯错,该怎么惩罚你了。寡人会把你阉成宦官干脆让你从此侍候朕的起居算了。哈哈哈!”盛凛帝对自己突然的想法开心,不由大笑。
阉割?宦官?就算我犯错惹怒你,你也会希望我留在身边么?唐池心中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阳翟城外。两军一里一外对垒。
阵中,赫然跪满黑压压的人群。这是?
突然皇帝军发出声声大吼:“恭见万岁——!”十万人的吼声响彻云霄。
随着吼声只见盛凛帝一身武皇盛装从皇旗下骑马出阵,身后侍中郎唐池错开五步,紧跟其后策马而出。
不去看城头已竖起的弓箭,来到战俘跟前,停住马匹脚步,抽出宝剑——吼声嘎然而止,宝剑缓缓横摆与腿上。扫视了一眼地下跪满的百姓军后,“尔等是想活还是想死?”威严冷静的声音不大,可偏偏全场都能听到。
众战俘一听此言,纷纷抬起头来。怎么?我们难道还有活的机会?
“朕明白尔等原本是善良百姓,只是无法耐住酷税严征天灾人祸,才会被叛乱者煽动不得不为保命揭竿而起。”
敌人、自己人在听此言后,人人大惊。当今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是,如果朕在此保证你们,此战事一了,必将大赦天下!全国遭遇天灾、贫苦难过地区皆免税免赋三年!朝廷筹粮筹钱给与救援!你等,是否还会生出叛逆之心?!回答朕——!”
真的?假的?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不但不问罪还……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终于战俘中有人大起胆子,询问道:“您……您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盛凛帝抬起头仰天长笑,笑声一止,“君无戏言!不光是你们,其他叛逆者朕也一视同仁!朕现在再问尔等一次,如果朕出言必行,尔等是否还会再起叛逆之心?!”
一阵寂静后,阵中忽然像热开了锅一样,沸腾开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如果能让俺们有口饭吃,谁还会举着刀剑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如果不是把俺们逼得太急,谁也不愿意离井背乡刀头舔血呀!”
“俺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好!朕给你们一次机会!”举起宝剑,“让路!”
军阵分开,形成一条出路。
转身面对民众,“朕现在放你们回乡!让你们回去重建家园!如果朕出尔反尔没有做到今日之言,尔等不妨再提刀重回!”好一幅胸襟!
众战俘愣住,随后发出冲天狂喜的欢呼:“万岁!谢万岁——!”阵中的百姓军有的直接在地上磕起头来。
盛凛帝见达到效果便缓缓退到侍卫唐池身边,带着别人看不出的微笑小声说道:“你满意了?”
忍不住露出笑脸,同样小声地说道:“皇上此举定会让天下百姓交口称赞,且让敌军大大动摇,陛下,您看,对方的城头……”
果然,阳翟城的城头出现凌乱的场景,有人已经收起弓箭。看来里面正有什么变异。
战俘从地上爬起,向军队让开的道路奔去,有的人在经过盛凛帝面前时,不由自主地跪下双膝,磕头谢恩。
解放的战俘中不时传出:“这次的皇帝看来是个好皇帝啊!俺们百姓有福了!”
“回家了!可以回家了!终于摊上了个好皇帝啊!老天保佑啊!”
……
突然,对方的城头上出现白旗,连晃三下后,有人在城头高喊:“我等愿意降服——!”
盛凛帝和唐池对看一眼,眼中互含欣赏之色。——你,做到了呢!
大亚皇朝第十七代帝盛凛在战场上所说内容于一夜之间传遍天下。万民震动!
后继阳翟城之后,叶城也开城门表示愿意归属,恳请恕罪。天下间原本蠢蠢欲动想浑水摸鱼抱有各种各样目的的叛乱军也一下消了势头。很多地方已经集结好的民兵竟在一夜跑光。但仍有些地方不相信盛凛帝所言,准备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如果事后证明皇帝真的君无戏言,便解散军队各自回家,如是假则更有了发动政变的借口。
如今唯有杨显所率军队尚有反意,到处游说归家的百姓军,缩到卫南城准备和皇帝谈判。
“你们听过杨显这个人么?可知他的弱点或特长?”看着手中探子递上的报告书,盛凛帝坐在大帐中问下面参与作战会议的下属。
“启禀圣上,末将听过此人。”此次镇压叛乱中没有任何建树的归德将军吴孝成赶紧开口表现。
“噢?说来听听。”
“咳,听闻杨显此人当年还中过举人。因为家境突然败落,只好弃文从农。嘿嘿,听说他的妻子相当美丽,只可惜是个妓女出身。末将也曾见过他那妻子未嫁前的样子,那确实是个大美人!啊!当然不如圣上美似天人……”
“……嗯,你除了记得他有个美丽妻子以外,还记得其他什么?”从神色完全看不出盛凛帝的喜怒。
唐池暗叹一声,知道此人命不长也。
“这个……这个,末将只知道这么多。”身子虽不臃肿,但也不象经常有在锻炼的归德将军支支吾吾。
看他走路下盘虚浮,也知他必是个好色之徒。没想到他色胆包天,竟敢在作战帐营中对他这个当今天子露出色相!表面虽未见动静,心中已经把此人放进黑名单中的盛凛帝开声问别的将领道:“还有何人知道什么?”
“启禀皇上,末将听说此人已经自立为国威大将军。而且……,刚才吴将军提到的那个妻子已经被贬为妾,现在坐在他正妻位置上的已是他人。另听闻此人似乎不愿让人轻易近身,就连他的左右臂膀都不会随便和他接触。”原本只是一个小队长,后在操练中被盛凛帝看重,提拔为从将的王友生也说出他所知道的情报。
“嗯。”点点头,觉得和探子所查基本接近。看向下首的五员将领,“你们对这次攻城有何建议?”
“皇上威望天下,出阵即可震敌!只要陛下临城一喝,不怕杨显不主动投降。”看来在周丞相那儿就是靠拍马屁爬上来提不出任何建议的吴孝成连忙出言奉承。
用无名指敲敲书案,盛凛帝等待其他人的发言。
唐池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心中一动。呵呵,彖彖和我有一样的习惯呢。不耐烦或思考问题的时候会无意中动动无名指。原来,我和他在某些小地方也是互相连着的呢!莫名的感到开心。
“陛下,依末将之见……”原本在皇子时期十二常侍之一,现被提升为军中将领的李轩提出自己的建议。
其他将领也在他提出的建议下展开讨论,各抒己见。只有归德将军吴孝成时不时把眼光瞟向上首的魅力新皇,显得心不在焉。
翻看着刚才盛凛帝递给他的密书,唐池半靠在床上就着灯火边看边思考可以兵不刃血攻打卫南的方法。
“你可想到什么好主意?朕的仁厚侍中郎。”左边压上一具男人的身体,耳边响起调笑声。
不自在的缩缩脖子,放下密探送来的密报,扯起棉被把天子裹好。
“天气凉,小心别冻着。”
“呵呵,有你这个现成的大夫在,朕担心什么。告诉朕,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不知是不是真地感到冷,手一伸把坐着的人一起拉倒,钻进棉被中说起悄悄话。
很喜欢和彖彖这样亲近的感觉,唐池脸上漾起微笑,放松身体把手臂借给对方当枕头,在皇帝舒舒服服枕上去的时候,趁势把人环进怀中。
“陛下,看您胸有成竹是否已有妙策?”
“嗯,有是有,朕想再听听你的意见。今日的作战讨论你都没有作任何发言。”
“……,我毕竟不是将领,而且我只要能在暗中辅佐您就好,陛下,您明白么?”映着灯火,看进他宛如深潭的双眸。心中不住叹息他的美貌是如此举世无双。看久了,让人不自禁的产生出一些奇怪的魔念,说不出道不来。
“你不希望建立功勋好让朕给你封冠进爵么?难道你一辈子只想做朕的侍中郎?”眼神在探测他神情中透出的真实虚伪。唐池这个人,想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脸上其实都写了出来。
一辈子么?一辈子都留在你的身边默默的陪着你守着你,这好像也很不错。只是你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么?你会不会有一天不想再看见我……
啊,我在想些什么?我不是决定将来等天下平定朝廷清明时便悄然离去的么?为什么会生出一辈子都想留在他身边的念头?我,我是怎么了?
“你还在想着离开朕的事?哼!朕不允许!”手掌一紧,扣住他的手腕。
“陛下,我怕……”
“你怕?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我再这样下去,迟早一天我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我怕自己将来持宠生骄。”随便找了个理由。
“持宠生骄?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唐池,你是不是有事隐瞒着朕?”